第9頁 文 / 董妮
「果真如此,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了。」因為她爹娘當初死得太意外,所以有關采金一事,她絲毫未得真傳。
他想在她身上「挖寶」,作白日夢喔!
不過……她爹生前曾留下數本手札,她沒翻過,怕觸景傷情,不曉得裡頭有沒有記載采金之法?
「我回來了。」花陰茴正想著,匡雲北適時推開房門走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最後一帖藥喝下去,不僅你體內的餘毒能全清,氣力應該也能恢復大半。」說這話的時候,他一張臉笑得發亮。
她微瞇眼,竟被那光芒刺得有些難過。
「怎麼啦?」他察覺她的不對勁,放下碗,走到她身邊,大掌探向她額頭。「不舒服?」
他眼裡的關懷很真,她不禁想,一個人若能偽裝到如此地步,也算他厲害了。
為了他這番努力,她可以破例不計較他的謊言,助他一臂之力。
「不如明天去翻翻老爹的手札吧?」她心裡轉著念頭;不想承認,她真是有些怕了他的癡纏,因此迫不及待想遣走他。
匡雲北看著她變換不定的臉色,知道她又有新想法了。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他不得不佩服她。
第五章
花家老爹生前大概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得萬分意外,因此半點采金知識也未傳予兩個女兒。
但以他嚴謹的個性,花陰茴判斷,父親一定會將采金要領一一記錄下來,只要能找到那本冊子,何愁不知采金法?
只是不知父親會把東西藏在哪裡?
近兩日,她幾乎翻逼了所有父親遺留下來的手札、書冊,卻始終找不到那個秘密。
花老爹該不會把東西帶進墳墓裡了吧?
她找得好累,不免怨怪起父親的太過認真,如果他個性隨便一點,她也不會找得這麼發瘋了。
「我回來了。」如同往常的每一日,匡雲北大得像雷響的招呼聲準時在日落前響起。
花陰茴翻了個白眼,早跟他說過飛鳳島不時興那一套,偏偏他頑固得緊,怎麼也說不聽,她也懶得理他了。
「今天我頭一回上船幫忙捕魚,想不到看似簡單的事,裡頭竟有如此學問,可教我大開了眼界。」他邊喝茶、邊述說著一日的驚奇。
但對她來說,那不過是平常的生活,日復一日,實在沒啥兒樂趣可言。
「是喔!」語氣意興闌珊的。
他也不在意,照樣說得眉飛色舞。「我國靠近山區,自古就有不可捕殺懷孕的雌性動物和幼小動物的傳統,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了讓生命生生不息吧!」這種事誰不曉得啊!在島上,他們也會這樣做,放過幼魚和母魚,以期漁源不致匱乏。
「沒錯。」他說得更高興了,「而我發現,飛鳳島也是以這種方式在捕魚。生活環境完全不同的兩個地方,其中人民卻有著相同的觀念,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不覺得!這些觀念都是從困苦中磨練出來的,她只感到疲累,哪兒有趣了?
「你高興就好。」今天又白忙了一天,她快累死了。
「我是很高興啊!生命處處是驚喜。」
她真是羨慕他的天真,在這艱難的世道裡,這樣的人居然還活得下來?可謂奇跡了!
「那你慢慢高興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晚一些,她再去其他地方找找,或許父親將采金秘方藏在島上某處呢!總之,她會盡可能努力。
「你要睡啦?那午餐怎麼辦?今兒個漁貨大豐收,大夥兒決定在湖邊辦個宴會慶祝,你這個島主不露面,宴會豈不失色?」
「辦宴會?什麼時候決定的?」她怎麼不知道?
「就剛剛啊!」匡雲北比了個人般高度的手勢。「我們捉到一尾這麼大的魚,這可是奇景呢!怎能不慶祝?」
「但飛鳳島尚在警戒期,尤其東面鷹島無時不虎視眈眈企圖併吞我們,這麼緊張的時刻,辦宴會只會讓人們的精神鬆懈,很容易出意外的。」
「不會啦!我們又不是全員下去玩,有派人警戒巡邏,不會出什麼意外的。」
「這種說法太不負責任了。」她一肩扛著近百條人命的生死,絕不容許如此草率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
「唉呀,你幹麼這麼認真?人生不過百年,笑是一天、哭也是一天;何苦將自己弄得悲慘兮兮?」
「就是不想悲慘,才更要時刻努力、永不鬆懈。」
「這太偏激了啦!人又不是木偶,即便是木偶,偶爾也要鬆鬆操縱線,才能活動自如,一直將線綁得死緊,木偶是會壞掉的。」
「荒謬,領導一職豈能用木偶遊戲來比喻?簡直不倫不類。」說著,她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喂!」他追在她身後。打認識後,他好像總在追著她跑,只能望著她堅強挺直的背影暗自神傷。
如果她能放輕鬆一點、如果她能更信任他一些、如果她能對他笑上一笑、如果……那該有多好?
但可惜,那全是「如果」,件件都是他無法實現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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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哈哈哈……
迎接花陰茴來到靜水湖的是一串歡樂的笑聲,高高、低低,有男、有女。
她停下腳步,剎那間,錯以為時光倒轉,飛鳳島回到了十餘年前,她父親尚在人世的景況。
那時,島上無一日不充滿笑聲。
男人在天未亮時就搭船出海,女人在岸邊揮手道別;接著,天漸漸亮了,忙碌的一天正式展開。
每一家的女主人會帶著前日的衣服來到靜水湖邊滌洗,大家嘻嘻笑笑,說著左鄰右舍的笑話。
成群的孩童在林徑中遊玩,撿拾落地的椰子,偶爾也摘點兒小花、捉些小蛇昆蟲戲弄彼此。
日子過得像在仙境裡一樣,每一天都好快樂。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理所當然的幸福會就此遠離。
「島主姊姊。」一個小女孩發現了花陰茴,跑得雙頰嫣紅來到她身邊。「你也來玩嘛!」
玩?那是什麼?她腦海裡一片空白。
「島主姊姊?」小女孩碰了碰她的手。
她忍不住一縮,隨即瞧見了女孩受驚的眼神。
「我……」她不是故意的,但從週遭乍然岑寂下來的氣氛看來,所有人都察覺了她的異常。
「你忍心讓這純潔笑容消失?」不知何時,匡雲北競已摸到她背後,濕熱的吐息拂上她耳畔。
下意識地,她屈肘往後一撞。
虧得他經驗豐富,早有防備,大掌穩穩一擋。
「是我,別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害你。」
她的未婚夫都可以毫不留情刺殺她爹娘了,她與他非親非故,這種事情誰知道?她不信。
而他也從她的目光裡瞧出了她的懷疑。「好吧!起碼在我們彼此毫無利害關係可言的現在,你可以相信我對你無害。」
倘若她有這麼容易信任一個人,飛鳳島早八百年前就被鷹島上那群東瀛浪人給吞了,不會留到現在。
不過目前,她在他身上嗅不到殺氣,因此暫時收回利刺。
匡雲北微鬆口氣,笑著搭上她的肩。
「一起去玩吧!別辜負了小妹妹的好意。」
她不語,斜眸瞪了他一眼。
「難道你要壞所有人的興?」他這話說得很輕,卻再準確無比地擊入她心坎。
多久了,笑聲徹底從飛鳳島上消失?大人們為了生活,日日把臉板得嚴肅,卻可憐了小孩,年紀輕輕便與歡樂絕了緣。
還記得她在小女孩這個年紀時,可是每天都玩翻了天呢!
那時的日子真的好快樂。
他說得對,她是不忍心壞了孩子們的興。
強扮起笑顏,她摸摸女孩的頭。「好吧,我們一起去玩。」說著,她彎腰抱起女孩。
「哇!」女孩開心地舉手歡呼。
花陰茴把她扛上肩膀。
女孩笑得像只迎風飄蕩的銀鈴,清脆悅耳,繞樑三日不絕。
原地徒留匡雲北,無奈地望著空空的雙手發呆。
她的守護城牆真夠厚的,任憑他又敲又打又鑽,不破就是不破,相識至今十日,她沒有因為他而展露半分歡顏,好難過。
「決定認輸了?」一個調侃的聲音倏忽在他背後響起。
不必回頭,在這裡敢這樣跟他說話的人只有一個——花陰舞。
「你說呢?」真懷疑初開頭,他怎麼會將在家兩姊妹給搞混了,她們的面容雖然有八分相似,但個性卻是天差地別,一個穩重、不苟言笑,一個則淡漠、冷言利舌到足可氣死人。
像現在,她又準備發揮她毒舌的功力了。
「『有志者、事竟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只要有心,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隨便你撿一句去用吧!」
「感激喔!」通篇都是廢話。
「沒誠意,不過我不在乎。」她眨眨眼,輕鬆的語氣一變而為戲譫。「要不要我告訴你姊姊的弱點在哪裡?」
「貞操嗎?謝謝,我不是採花賊,不幹那種霸王硬上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