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董妮
而她則利用這一天的時間,將可用的人力、物力搬進爹娘生前傾盡全力興建而成的碉堡裡,開始了一段漫長的抗戰歲月。
八年後,她終於如願從東瀛浪人手中重新奪回飛鳳島,儘管是塊傷痕纍纍、又貧困弱小的地方,但他們總算保住了自己的家。
他知道她沒說謊,可是也沒說實話。
顯然她尚未完全信任他,這真教人洩氣。
不過算了,能夠知道她的未婚夫早亡,她目前是自由之身,他已經很滿足,其餘細節就留待日後他倆更相熟後,再來問她吧!
他伸手解開束縛住她的腰帶,並恢復她的功力。
「因為我不曉得你中的是什麼毒,所以只能用最笨的,強行運功逼毒的方式為你解毒,過程會有些辛苦,你能耐得住嗎?」
她知道運功逼毒很痛,但對經年累月在戰場上打滾,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她而言,那並不算什麼。
比較令她驚訝的是——「你要為我運功?」那很傷身耶!
「我答應過你了。」他坐到她背後,雙手抵住她背心。
「慢著。」她不能無端承受別人這麼大的恩惠。
「幹麼?你怕痛?不然我點你昏穴好了。」雖然對他來說會更費力,不過無所謂。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沒好氣地說。「運功逼毒非同小可,你可能會數日、甚至數月功力大失,我不能讓你為我犧牲這麼多。這件事還是算了吧!」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可不要被人說食言而肥。」話才落,他雙手已吐出浩瀚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體內。
「呃!」她頓覺全身骨頭似要解體,肌膚的每一處都有針在扎。
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發出一個音,只感覺到她的心,在他的盛情下微微一縮,然後,像被灌進什麼東西,正緩緩地發熱、融化。
第四章
匡雲北的功夫真是不錯,她都沒把握在為人運功逼毒後仍能活蹦亂跳,像似活龍一尾,然而他卻做到了。
真想跟他打打看,在她傷勢痊癒,精神氣力全數恢復到最完美的狀況時。不知她與他之間,何人的武藝高一些。
「你知道嗎?你那種眼神對男人的自尊而言是一種莫大的傷害。」為她運功逼完毒,匡雲北打了半趟拳、略鬆筋骨後,停下來,滿臉無奈地看著她。
在他打拳的時候,花陰茴一直專注地凝視著他。
本來,被女人專心注意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偏偏她一臉的興奮,閃閃發亮的眼底儘是挑戰的光彩,沒有其他。
真是讓他傷心啊!虧他這麼努力在她面前力求表現,她卻只想挑戰他的強,絲毫不欣賞他的盡心盡力。
「我的眼神?」她不解地低下頭。「有什麼問題嗎?」
他搖頭,長喟口氣。「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都不會和你打的。」
「你……」他怎會知道?
「你的眼神告訴我的。」不待她說完,他直接給答案。
她會意地頷首。
「那你願意與我切磋一番嗎?不比刀劍也行,我們可以較量一下拳腳、輕功。」她以為他拒絕與她交手是怕刀劍無眼,萬一傷著了彼此,不大好。
卻不知,他心中根本另有答案。「不必了,不管比什麼,只要是跟你較量,都沒意思。」
「為什麼?你看不起我的功夫?」口氣立刻沖了起來。
他好想哭。「沒有一個男人會蠢到跟自己中意的女人對打。打傷了你,我心疼,打敗了,我自尊心過不去,怎麼樣都是輸,你說,這種仗有啥兒好打的?」
「有……有有……」她一句話都說不全,懷疑自己耳鳴了,聽到可怕的話語。
「我對你很有興趣。」他說。
她一副大受驚駭的表情。
「你不必表現得像見到鬼吧?」他會很傷心的。
事實是,他的話語比鬼怪更恐怖。
「四皇子,我想你大概搞錯了。」她與他,別說八竿子了,再加一倍,十六竿子也不可能湊到一塊兒去。
他是堂堂一國皇子,她是偏遠孤島之主,兩個人都不可能離開自己的原生地;對於他的好意,她只有敬謝不敏。
「我自己的心我還會搞不清楚嗎?」不過他瞭解她的恐慌,也就不再相逼。「算了,這件事暫且不提,先說說你的箭傷。我雖已運功為你逼出箭毒,但你元氣耗損甚重,還是應多加休息,切不可過度勞累,以免留下可怕的後遺症。」
他說「算了」耶!可見他的心意並沒有那麼強烈,也許只是一時興起吧!她鬆口氣之餘,也有股莫名的惆悵。
不過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過去,曾對她表示好感,後又因現實問題而選擇離開的男子,匡雲北不是頭一個,料想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該習慣了。
雖然這一次除了無奈外,她還感到一點點空虛、懊惱、煩躁,還有……理不清楚,這真是挺莫名其妙的。
「也罷。」她咕噥。
「什麼?」他沒聽清楚。
「我說,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不會亂來的。」掃去滿心煩憂,她故作歡顏。情感不是她現在該在乎的,島務才是。
是喔!他要相信她有如此理性,他就真的該跟她改姓「花」了。
但他不會在此時此刻與她強辯,地點、時間都不對。他們兩人的身體目前都不大好,休息最重要。
「那你好好保重,我晚一點再來看你,再見。」
她冷下臉,眉間的皺痕好深好深。
「我不是告訴過你,在本島,『再見』二字是禁忌。」而且,她敢保證,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警告他了,她搞不清楚他為何不遵守?
「你是說過。但我也記得,我問過你原因,你沒回答。」要人家遵守那種詭異的規定,總得有個理由吧?什麼都不說,卻非要他答應不可,這很奇怪耶!
就知道他沒那麼好說話,但她也非泛泛之輩。
「入境隨俗,這個理由夠充分吧?」
「是夠,那好吧!我不說再見,我們……晚上見。」
「差別在哪裡?」不管是「再見」、「晚上見」、還是「待會兒見」,她全都討厭。
「『再見」兩個字,『晚上見』三個字,中間差了整整一個字。」他眨眨眼,大笑地走了。
她坐在床上,吹鬍子瞪眼睛地目送他的身影離去。
在走出房間、關上大門的瞬間,他還回過頭給了她一記俏皮的眨眼。
她愣了半晌,再也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這傢伙……呵呵呵……」從沒見過像匡雲北這般特出的人,以後大概也遇不到了,她想。
不可諱言,這次多虧有他,飛鳳島才能逃過一劫,但她對他的戒心並未消失:越親密的朋友,背叛起人來越可怕,她永遠都忘不了十多年前那場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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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走錯房間了,居然聽見姊姊在笑。」一陣嘎吱聲後,花陰茴閨房的門二度被開啟,走進一道窈窕身影,是花陰舞。
「陰舞。」花陰茴下床,請妹妹坐下。
「咦,你能下床啦?」她記得匡雲北說過,在花陰茴毒未全清前不讓她下床的,難道……
「剛才四皇子為我運功祛盡毒素了。」花陰茴解釋。
「原來如此。」看來這匡雲北對姊姊挺費心的嘛!花陰舞唇畔含笑。
「別胡思亂想。」妹妹的詭笑讓花陰茴頭皮發麻。
「我有嗎?」
「你為什麼對四皇子提起我訂親的事?你的用意為何,我豈會不知。」
花陰舞默默地提起幾上茶壺,倒了杯水,緩緩輕啜。
待她喝完,花陰茴又為她倒了一杯。「陰舞,四皇子的身份非比尋常,不是我們高攀得起的。」
但匡雲北是近三、五年中,唯一讓花陰茴另眼相看的男人。
一個女人要獨自撐起一片家業是很辛苦的,事實上,別說女人了,男人也是一樣,孤獨最易摧折人心。
因此,花陰舞一直很希望姊姊能夠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人,攜手共度難關。
「陰舞……」花陰茴還想勸妹妹放棄為她尋伴的念頭。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適時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打擾了,不好意思。」房門三度開啟,匡雲北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藥汁走進來。「你的藥。」他把藥碗放在花陰茴面前。
她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別人也許很難相信,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女戰神很怕喝藥,但她確實是。
而他也很輕易地看穿了她的心思。
「倒數第二帖了,你就勉為其難喝了它吧!」他笑。
她真的覺得他是個非常可怕的人。對人心瞭若指掌,她一舉手、一投足都瞞不過他。
這樣的人讓人欣賞、也令人畏懼;今朝,他們是朋友,他對自己也許可以千依百順;但他日,若不幸意見相左成了敵人呢?
過去的經驗教會她,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所以她不想跟匡雲北賭這一局,一點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