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陶陶
冷魁望著遠處各式的穹帳,心想,他們現在若去打個招呼,不是很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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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草原欣欣向榮,花開似錦,家畜也漸漸肥壯,一對對的灰鶴,帶著幼雛在草地上悠閒地散步;有時還可見到成對的情侶騎在馬上,邊歌邊跑,在悠揚的樂聲中,奔馳而過,這是草原豐收且富於詩意的季節。
這段期間內,各種聚會、祭祖、娛樂、遊藝節目,在草原上不斷舉行,漢人和遊牧民族間也會在此互市,相互買賣,夏天是草原最熱鬧的季節。
華暖暖帶著她的寵物——星夜,在各個賽會中遊走,偶爾在角力競賽中停佇,一會又看人切磋弓法,或是停在小販前,觀賞自各地帶來的珍奇異品。
她起身想去找參加馬賽的弟弟時,有人叫喚著她。
「暖暖,你在這兒!」殷榮驚喜道。他帶著微醺的腳步接近她。
暖暖蹙起雙眉,她聞到了酒味,但仍禮貌地說:「怎麼沒瞧見瑀柔?」
「你不用擔心,瑀柔不在這兒,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他打個酒嗝。
「我還有事。」暖暖道。她拍拍星夜的頭,示意要走了。
殷榮搖頭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他伸手想握住暖暖的手臂,但一旁的星夜低吠著,他只好把手收回,瞪了星夜一眼,「我真不懂,它為何老是對我怒目相向?」
殷榮不滿地看著星夜,它是暖暖從野地撿回的狼,從沒給他好臉色,他搞不懂自己是哪裡得罪它了?
暖暖安撫地摸著星夜,它是她在十二歲那年,從雪地中撿回的,它全身覆蓋黑毛,但額前卻有一綹金色的毛,而它的眼睛在夜色中會一閃一閃的,所以她喊它星夜。
它已經六歲了,而且長得很高大,原本她是該放它回山林的,但她實在捨不得,所以一直讓它待在身邊。當初爹娘還曾偷偷地將星夜放回野地,但星夜卻回來了,從此,爹娘也不再說什麼;最高興的則莫過於她了,她相信星夜必是捨不得她。
暖暖看著殷榮微醉的模樣,不由得想到阿爹現在一定在某個穹帳裡同人喝酒,她得在父親醉倒前帶他回家,否則娘會生氣的。
殷榮繼續道:「你知道我也是不得已的,瑀柔她——」
「說這些已沒有什麼意義。」她打斷他的話,「你該好好對待瑀柔才是。」
殷榮原本是她的未婚夫,三天後他就要結婚了,諷刺的是,新娘不是她,而是瑀柔,因為她懷孕了。
殷榮和暖暖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朋友,他們兩家是城裡的富豪,在六個月前,殷榮來家中提親,當時她不在家,沒想到爹娘卻一口答應了,只因為他們認為女兒到了該成親的年齡。
就這樣,她和殷榮有了婚約,但她並沒有特別高興或其他的感覺,從小到大,她和殷榮就像朋友一般;或許殷榮是喜歡她的,因為他曾親口對她說過,如今她不得不質疑這句話的真實意義,他既然喜歡她,為何卻讓瑀柔懷孕呢?雖然她談不上「喜歡」殷榮,但他的行為傷了她的自尊。
殷榮懊惱地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喜歡的是你,我只是一時糊塗,那天我喝了酒——」
「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再次打斷他的話,「我真的得走了。」其實,她根本不在乎這件事,她只是難過殷榮欺騙她。
她繞過他身邊,殷榮情急地抓住她的手;星夜吼叫一聲,他嚇得立刻放手,四周的行人也都停下來,防備地看著星夜。
暖暖柔聲道:「星夜。」她摸摸它的頭,她也不知道為何星夜對殷榮有敵意。
她和星夜往前走去,留下殷榮一個人怔怔地站在那裡。
暖暖繞過小販,往賽馬場走去,她瞧見弟弟滿臉興奮地撫著馬背,躍躍欲試;暖暖露出一抹竊笑,緩緩接近。
她輕輕地走到弟弟身後,猛然拍他一下,他嚇了一跳轉討身子,「姐——」
「被我嚇到了吧!」暖暖開心地笑著。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弟弟,對他很疼愛,兩人感情也很好。
「才沒有。」華晨煜不甘示弱地道。他順手拍拍星夜。
「說謊。」她打一下他的頭。
「很痛耶!」他揉揉頭頂。
「爹呢?」她左右張望,這兒全是來參加賽馬的小孩,大概有百餘人吧!
賽馬的騎士都在十五歲以下,甚至七八歲的男孩兒也有,像晨煜也才十二歲,但他老愛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有時還真會讓暖暖發笑。
「爹不曉得跑哪兒去喝酒了?」華晨煜聳聳肩。
「我去找爹,比賽什麼時候開始?」她問。
「大概還有一刻鐘。」
「我到終點站等你,加油。」她揉揉弟弟的頭。
「你弄亂我的頭髮了。」他抱怨。他真不懂,姐姐為何老把他當小孩看?他才不小,已經十二歲了。
他們回來了,暖暖,他們回來了……
暖暖停止動作,抬起頭,星夜也豎起了耳朵。
「姐,你怎麼了?」華晨煜看著動也不動的姐姐。
暖暖這才回神。「沒事,你小心點。」
華晨煜頷首道:「別讓爹喝醉了。」他叮嚀著。
「我知道。」她轉身離去。
暖暖,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她再次停下腳步,星夜則低鳴一聲。
「你也聽到了,星夜。」她碰觸它的頭,「是阿姨。」
她靜靜地站在原地,傾聽聲音的方向。倏地,她開始奔跑。老天!狼族回來了!
她從沒想到他們真的會回來,阿姨等了十五年,終於……噢!老天,謝謝你。※※※
冷魁帶領狼族接近盛會,各式各樣的穹帳在草原上,像是色彩繽紛的花朵。
來往的商販,賣藝的戲團,各種的競賽和喧嚷的人群,形成一片熱鬧的景象。
但漸漸地,周圍的人開始騷動,他們聽到了馬蹄聲,北邊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有的人甚至已手執大刀,惟恐敵人人侵。
狼族像陣旋風般的出現在眾人面前,揚起一陣風沙。
年輕的一輩不解地看著穿騎兵裝束的武士出現,近萬名的男女騎在馬上,威風凜凜,他們的旗幟在風中飛揚。
「狼族。」一個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低語,他們不是已消失在草原了嗎?但那旗幟的圖案和穿著打扮,卻一一證明他們是狼族。
圍觀的人開始議論、鼓噪不斷。
冷魁坐在馬上,掃視人群,突然,一名女子從人群背後跑出。
冷魁訝異地看見女子身旁站著一匹狼,從她的穿著看來,應該是漢人。
她怎麼會擁有一匹狼?一個嬌弱的女子身旁竟有一匹凶殘的野狼?這讓他好奇,他靜靜地盯著她。
她有張精緻動人的臉蛋,雙眸閃著慧黠的光芒,雙頰因奔跑而顯得酡紅;她有股甜美的氣質,見到她會讓人不由得解除戒備,冷魁不由得收斂心神。
暖暖望著數萬的人馬,不由得屏住呼吸,尤其是站在最前頭的首領讓她有股異樣的感覺,他穿著一襲黑衣,腰間繫著金黃腰帶,烏黑的頭髮紮在腦後。
他和星夜好像,銳利的眼神讓人不寒而粟,他的身材高大魁梧,臉龐因日曬而黝黑,他甚至和星夜一樣英俊呢!但看得愈久,她愈覺得他像某個人,可她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不曉得他生氣時是否會和星夜一樣咆哮?
「芷蘭姑娘。」登利訝異地叫道,沒想到十五年前一別,他還有機會見到她,而且她一點也沒變。
科羅、桑乾、頡索和烏蘇四名長老也驚訝地道:「芷蘭姑娘。」
他們全都無法忘記芷蘭因傷心而吐血的情景,後來她還昏厥在冷敖領主身上,還是他們將她抱回屋裡的,第二天,狼族即退出漠南,甚至來不及向她說一聲。
長老身後的一名女子聽到這名字,猛地震了一下,她偏頭注視著暖暖,不由得嚇了一跳;沒想到這賤人絲毫未變,雪姬狠狠地咬著牙,看見她仍讓自己怒火中燒啊!
「我不是芷蘭,我叫暖暖,芷蘭是我的阿姨。」她解釋。太好了,他們還記得阿姨,這樣一來,或許他們會答應她的請求。
長老們和站在前排的戰士皆呢喃道:「太像了。」
雪姬盯著暖暖細看,果真有些不同,容貌雖像,但神韻不相同,芷蘭較典雅,而暖暖較甜美可人,她差點忘記芷蘭有個孿生妹妹,難怪她們兩人如此相似。
「喲!這不是狼族嗎?」一名中年男子從穹帳中走出來,語帶挑釁,他長得高高瘦瘦,留著鬍髭,濃眉大眼,約莫三十出頭。
暖暖看著他走到她身邊,他叫寒爾,是鷹族首長寒修扎的二兒子。暖暖皺眉思忖,她實在無法喜歡這個人,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他爹至少看起來正直多了。
科羅瞥見他服飾上的標記,沙啞道:「你是鷹族的人?」他生得瘦小,雙眼充滿智慧,年約六十,但看得出充滿精力。
「我是,我想,你們沒忘記狼族曾是我們鷹族的手下敗將吧!」寒爾不在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