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樓心月
"子揚,你們?"一旁的古孝倫望了望俏容含嗔的弄晴,又看了看易子揚,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說來好笑,易子揚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古孝倫恐怕比易子揚本人還清楚,可是眼前這女孩他完全沒印象啊!而且,她也不像是易子揚會去碰的那種類型,她太純、太真,美得有股飄逸的靈氣。
易子揚抬手制止了他,唇畔泛起耐人尋味的淡笑。起初那句話,只是乍見時的本能反應,在見她俏臉緊繃、生動的嗔怨模樣後,曾短暫駐留心間的倩影又浮上腦海。
他悠閒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修長的食指在她眼前晃呀晃的,"噢,NO、NO、NO!我們見過,小孩子說謊不是好習慣。"
"誰說謊了?還有,我也不是小孩子。"弄晴氣呼呼地叫道。
"子揚,有點分寸。"古孝倫輕聲說著,他的意思是:這女孩不是他能招惹的,別誤了人家。
他聽得懂。
"我心裡有數。"易子揚回道,"你先回去,有事我們改天再談。"
"好,我先回公司。"
待古孝倫離去後,他收回目光。"我們是不是有筆賬待算?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我們真的以傘為媒,緣定今生了?"
"緣你的大頭鬼!"她迅速取出背包內的傘,然後將眼前的咖啡重重放在他面前,"喏,傘還你了,咖啡也請了,我們兩不相欠!"
她起身欲走,連她都不瞭解自己,好不容易盼到了他,為何又言不由衷,亟欲逃離?
反應靈敏的易子揚立刻按住她的手,"哇!你真的帶在身上啊?"
"你管我!"她心下一羞,先聲奪人地嚷著,好似深怕他窺得羞澀的少女情懷。然而,嬌容竄起的紅霞卻背叛了她。
易子揚不解於她頰上的赧紅,真奇怪,她要有隨身帶傘的習慣,那天又怎會求助無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縱然智商高如易子揚,面對這種小兒女的纖細心事,他卻全然不解。
"這樣就算扯平啦?你亂沒禮貌的耶!誰曉得你有沒有感冒、霍亂、傷寒、肺結核、A型肝炎、B型肝炎、德國麻疹、淋病、梅毒……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敢喝你喝過的東西。"
他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她聽得暈頭轉向,其中有幾樣是借由唾液感染的她也搞不清楚,根本就是欺侮她中學健康教育讀得亂七八糟嘛!
"呃……你拐我,淋病和梅毒才不是這樣傳染的。"她小小聲地說。
"不然呢?"他閒閒地問,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不知何時卸下臉上終年難化的冰霜,以難得的輕鬆心態與她相對。
"是……呃……"她鼓起嫣紅的雙頰,"騙人!你才不可能不知道。"
"不是和感冒差不多嗎?"他裝出好苦惱的表情。
"啊?"弄晴瞪大眼,原來世界上還有比她更混的學生啊!"是……是差……不多。"差了十萬八千里咧!可是她也只能這麼說,不然他要是追問下去,她怎麼回答嘛!
易子揚當場低笑出聲,雖然連他都沒注意到自己已好久不曾如此開懷。"老天!你千萬別去當老師,以免誤人子弟。"
弄晴怔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早知道了。"
"知道什麼?感冒和淋病、梅毒之間的差別嗎?"拜託,十歲小孩都知道,當他智障啊!
"你……惡劣!"她還是只會罵這句
嘖,她罵人的技巧還是這麼拙。
他好整以暇地輕啜了口咖啡——當然是服務生剛送來的,她的盛情,他已原封不動地歸回原主,還說了句:"敬謝不敏。"
"喂,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微挑起眉,"好讓你咬牙切齒地咒罵?"
"不說算了。"她故作灑脫,心頭卻悄悄湧起失落。
卻在此時,她聽見了語調淡然的三個字——
"易子揚。"
"易水的易,子女的子,揚名的揚?"她進一步加以肯定。
"沒錯。"他的父親望他揚名,而他——哼!名氣可響了,只不過他比較致力於負面效果,而且樂此不疲,"你呢?"
"弄晴,樓弄晴。"
"柳外飛來雙羽玉,弄晴相對浴?"他加了個註解。
"對,是那個弄晴。"她微感訝異,"原來你也能這麼詩情畫意。"
此言令他一愣,他已多久沒碰詩詞?年少輕狂的日子早已離他好遙遠。
他一言不發,拿起桌上的賬單起身。
"你幹嘛!不是說好由我請客以表達謝意的嗎?"弄晴急叫,其實為的不是誰付賬的小問題,而是她明白他準備離去。
"很抱歉,你恐怕碰上了道地的大男人主義者,我沒有讓女人付賬的習慣。"他抽出被她情急之下握住的手,淡然走向櫃檯。
不需回頭,她知道這間曾經有過他的氣息的咖啡屋,此刻已不存有他的身影。
似乎,她已習慣他不說再見的離別方式。
望著對面猶有餘溫、殘存著香濃液體的杯子,她悵然若失——
第四章
時序邁入夏季,初夏暖風徐徐吹拂,格外舒暢人心。漫步出了校園,一路上方蓉不住將打量目光飄往心神恍惚的弄晴。
"我說弄晴,你這幾天是怎麼搞的?老是心不在焉,今天是期中考,你還是這麼神思恍惚,我甚至不只一次看見你咬著筆桿怔忡發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要是被死當,看你回去怎麼向你二哥交代!"弄晴只是淡淡地揚起秀眉,然後幽幽地道:"靜不下心看書,我有什麼辦法呢?二哥不會怪我的。""是哦!你大小姐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大學想讀個十年八年都不成問題。"方蓉沒好氣地應道,對她輕描淡寫的反應顯然不怎麼滿意。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弄晴無奈輕歎。
方蓉是她的知心好友,又怎麼會不明白。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有心事。"方蓉止住腳步,專注地凝望她,"弄晴,我們是好朋友,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到底在想什麼,成天失魂落魄,十足的閨中怨婦樣,該不是失戀了吧?"
弄晴愣了一下,心虛的紅暈淡淡浮起,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率先走在前頭。
"喂,弄晴、弄晴!"方蓉趕忙追上前去,"瞧你的模樣,該不會真讓我瞎蒙正著吧?"
本以為嬉戲口吻會換來弄晴的白眼,沒想到弄晴轉頭回望她,以著專注無比的神態問道:"如果是真的呢?"
方蓉呆了一下,"哇!大新聞,大爆冷門的超級頭條!咱們政大校花戀愛了耶,是哪個幸運兒啊?"她想了想,成天繞在弄晴身邊死纏爛打的男孩太多了,一時也記不了這麼多,她只列出幾個印象較深的出眾人選,"是郭漢欽?唔,不對,他太呆了,你不可能看上他。還是柯慶和?也不對,他更拙!或者江立帆?也不可能,他只有啃香蕉皮的份……哎呀,到底是誰嘛!"
"別再說下去了,不是他們。"
"我就說嘛!你要是有可能看上他們也不會等到現在。你是要自己從實招來,還是想等我嚴刑逼供?"
"你不認識的,說了也沒用。"她幽然輕歎。
"什麼時候認識的?"
"一個半月前的雨天。"
哇!多惟美浪漫啊!好多纏綿動人的愛情故事都是在雨中展開的耶!
方蓉一臉嚮往,"然後呢?"
"見兩次面,他總是偶然地出現,不道再見地離去,在他眼裡,我只是個半大不小的黃毛丫頭,他從來不曾正眼瞧過我,而我卻……腦海時常莫名其妙地浮起他的身影,想抹也抹不去,就好像已經深深鏤刻在心版上一樣……"她有些哀怨地自嘲道:"你一定會笑我投骨氣,是吧?"
"怎麼會呢?能讓你心動的人,一定有他特別的地方、感情的事很難說,沒什麼道理可言,如果能講'骨氣'、如果能講'理論'、如果不盲目,那就不是愛情了,不是嗎?例如一群年齡與你相近、愛你愛得死心塌地的學長們成天纏到你幾乎叫救命,也不見你絲毫心動;而一個你才見他兩次面,還對你態度冷淡的男人,你卻念念不忘、魂縈夢牽,這能用正常邏輯去解釋嗎?只能怪丘比特這個該狠狠打屁股的搗蛋小鬼!"
"我——愛上他了嗎?"弄晴被方蓉的話嚇了一大跳。
"誰曉得!算了,別想這些心煩的事,"方蓉隨眼一瞥,突然說道:"弄晴,你等我一下。"未等弄晴回應,她踩著輕快的步伐到不遠處的流動攤販買了兩杯特大號可樂回來,將其中一杯遞給弄晴。
"哇,你想灌'杜伯仔'是不是?"
"杜伯仔?"方蓉不解而拗口地重複。
噢!她忘了方蓉的方言造詣十分可悲。"方言啦,普通話翻譯為蟋蟀,古人稱之為蛐蛐兒。"
"哎呀!管他蟋蟀還是蛐蛐兒,來,我以可樂代酒,祝你幸運快樂,早日結束單戀的病相思生涯,感情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