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衛小游
「砰」地一聲巨響。
整扇窗戶瞬間破了大洞,碎玻璃像爆炸般夾著巨大的能量向外散射。
一片驚叫聲中,首當其衝的曉霧只來得及以手護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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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肇事棒球打破國中部教室的窗戶,數名學生受傷的消息,風一樣地在校園裡散播開來……
「是哪一班的學生?」
「是一年三班的。」
羲雅心口一緊,屏息聽著同學的談話。
「聽說有好多人被碎玻璃劫傷。」
「嚴不嚴重?」
一詳細情況下清楚,但是聽說有個女生剛好坐在破掉的窗戶旁邊,好像流了很多血——」
羲雅突地站起身來,身下的椅子倒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他的同學不禁盯著他看。「怎麼了?」
「我出去一下。」一年三班,那是曉霧的班級。曉霧喜歡坐在窗邊。
「可是快上課了耶。」下一節又是可怕的英文,老師很不喜歡學生缺課的說。
不管。他拍拍同學的肩。「老師如果問起,幫我請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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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生意外,一年三班的教室裡秩序亂成一團。
班長跟好幾個同學將受傷的人送進學校的醫務室裡,留下來的風紀股長百般無聊地指揮剩下來的同學將教室的環境整理好。
碎玻璃已經被處理掉了,但是桌子和地板上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
羲雅沒打招呼就走進來,一進來便四處找尋,卻沒看見想找尋的身影。
他的心糾得不能再緊。隨手捉了個人便問:「林曉霧受傷了是不是?〕
被他捉住的正是徐美琴。
看見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她差點沒昏倒,講話結結巴巴不成一句。「嗯,是、是——〕
羲雅再問。「她現在在哪裡?〕
「她在,在……」
蔣葆寶及時過來解救徐美琴。她比較理智一點,還能正常說話。「曉霧傷的比較嚴重,老師開車送她去醫院。〕
他心一驚。「有多嚴重?〕
「手臂上、後頸,還有肩膀都劫傷了,有一道傷口好像割到動脈,血流個不停。〕
羲雅臉色都發白了。他看向那扇空蕩蕩的窗戶,再看看那塊血跡洗刷不掉的地板,以及沒有書包的空桌。
「有人來替她收拾過東西了嗎?」
「嗯。」點頭。「她姊姊來幫她把書包帶回去了。」
那麼雙胞胎也知道這件意外了。羲雅點點頭。「謝了,小學妹。」
等到他離開的時候,徐美琴腳都軟了。哇,這是她第一次跟羲雅學長說話耶,真的是好緊張。
蔣葆寶說:「不知道曉霧現在情況怎麼樣?」
「我也想知道。」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到現在大家都還心有餘悸。
以後誰還敢坐在窗戶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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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是羲雅十七個年頭以來所度過最難熬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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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也是林曉霧十三個年頭以來所度過最痛的下午。
以手護臉的緣故,她穿著短袖襯衫的兩條手臂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割傷,尤其以靠近窗口的左手最為嚴重,割到動脈的一條長長的傷口也是在這裡。
醫生說:〔幸好有手護住臉,不然這些割傷要全落在臉上,好端端一張臉就毀了。〕
然而對曉霧來說,不管是傷在臉上還是手上,痛苦的程度是一樣的。
除了兩條手臂以外,她的左肩、耳翼和頸部,也都有一些零星的小傷口。
林爸爸趕到醫院時,看見女兒渾身浴血的慘樣,二話不說,直接昏倒在林媽媽的懷裡。林爸爸向來見不得血。
眼見著媽媽也搖搖欲墜,已經做好傷口縫合的曉霧只好趕緊澄清:〔嗨,老媽,我的傷口其實沒有看起來嚴重,只是流的血多了一點而已。〕
接下來三天住院的日子裡,曉霧享受到了被親友關懷包圍的溫暖以及難以想像的注意力。
不消說,全家人都輪流來醫院陪她。
隔壁趙爸趙媽趙大哥都來看她了,趙大哥還帶了吉他過來,在醫院裡為她唱了一下午的歌,令她心裡暖洋洋的。
校長帶了那個擊出全壘打的「肇事學生」和他的家長一起過來致歉。
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也帶了鮮花和水果過來。
班長陳萸廷偷渡進來一份報紙,告訴她說:「瞧,你出名了。」上了社會版新聞。
接著就有立法委員給她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過來,裡頭是十萬元的慰問金。
曉霧初次嘗到被眾人圍繞的滋味。
但心裡卻老覺得還有什麼地方不足夠。
羲雅沒有來。
她住院三天,他沒有來看過她半次。
第四天她出院回家休養,就聽說他跟校花王雨新一起去看電影了。
她想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有一點恨他。
這個年紀的孩子,感情剛剛萌芽,因為年輕,因此恨一個人和愛一個人都很容易。一旦愛了,就會死命去愛,而要恨起一個人,也是盡全力地去恨。
至於有沒有道理,通常不在他們的考量當中。
第四章
發生棒球事件後,自此在學校打棒球時,揮棒的人都禁止朝著建築物的方向。於是棒球場的球開始往同一個方向以拋物線的弧度高高飛去。
校園中俊男美女的感情故事也朝著某一個既定的方向繼續發展。
首先是前任學會會長傅敏柔宣佈退出角逐趙羲雅女朋友的競爭遊戲。
再接著,就傳出國中部校花經常被看見和趙羲雅出雙入對地走在一起。更接著,據傳現任學會會長李子晶與校花王雨新的仇愈結愈深,兩方人馬的氣氛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緊張邊緣,女孩們的戰爭一觸即發。
這些事聽在已經回到學校上課的曉霧耳中,只覺得無比地遙遠,無比地恍惚。
故事裡的男主角似乎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趙羲雅。
但都一樣可惡。
偏偏冤家路窄,幾回在校園中見到他,她不是低下頭當作沒看見,就是別開臉輕輕地「哼」一聲,以示她厭惡他的決心。
她不願意再跟他說話。
就像現在,她與徐美琴從福利社買了冷飲出來,迎面便看見羲雅正往這頭走過來。
徐美琴看的兩眼發直。
曉霧拖她不動,只好在羲雅走過她們身邊時,故作冷漠。
羲雅這一陣子白受她冷眼相待,早已經習慣她對他視而不見。然而每每經過她身邊時,卻還是忍不住要多看她幾眼。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卻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樣做。
照理說來,他還比較有理由對她生氣呢。他都還沒跟她算王雨新事件的帳,她氣他什麼?
也許他的想法是太過天真了。想要恢復他們從前那一段友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曉霧……變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漸漸地變了。離他愈來愈遙遠。
她明明看見他卻假裝視而不見。
走過她身邊時,他的胸口有一種被刨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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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發現雙胞眙喜歡玩交換身份的遊戲,曉霧便常常忍不住地想要猜猜看,今天,哪一個是哪一個?
朝陽笑起來時給人一種淘氣的感覺。
旭日看起來總是比朝陽多一分穩重。
所以……現在看漫畫發出笑聲的人應該是……朝陽。
為了印證,她出聲喚:「四姊,你在看什麼那麼好笑?〕
但應聲的人卻是坐在電腦前設計網頁的「旭日」——她以為是旭日。「任何再有趣的事情一旦變成不得不完成的功課,就再也不有趣了。我哪裡笑得出來?〕
這話卻是正牌朝陽的調調。
而正在看漫畫的才是旭日。
曉霧又猜錯了。不過她當然沒膽承認她分不清自己的雙胞胎姊姊。
但旭日心思聰慧,老早知道曉霧在想些什麼。「不必頭痛,小五,我們兩個人有時候連媽媽也分不清楚咧。」
朝陽比旭日有電腦天份,因此電腦作業都是她在做。這時她回過頭來——「說不定我才是旭日,而旭日其實是朝陽。〕
雙胞胎相視一笑。那笑容何其相像。
連曉霧看了都不禁一驚。看來要以笑容來分辨這兩個姊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家裡,雙胞胎年紀跟她最接近,其他人的世界對她來說都太過遙遠了。自小她看著這兩個姊姊,心裡總是十分羨慕。
雙胞胎心有靈犀,常常這個給一朵笑,那個回一個眼神。甚至不需要言語,她們的心便能互相溝通,有默契得好似她們原來是同一個靈魂,只是不小心被分成兩個個體。
是以儘管在血緣上,她跟她們流著相同的血液。
關係上,她們是姊妹,但朝陽和旭日太親,她們的親,只讓她備感孤寂。
若不是在極年輕極年輕的那段歲月裡,有一雙手緊緊的捉住她,引領她走出童蒙年代,曉霧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那麼地消散在幾乎停滯不動的時間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