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卡諾兒
「好的。」有禮一笑,甜膩的應和傳來,不消半分鐘,空了的冰桶換成了滿滿的冰桶,還多了杯額外的熱茶。
滕煜定睛一看,狐疑地抬眸對上服務人員的視線,只見對方和善地朝他點頭一笑,便閃到一邊洗杯子去。
意會到對方的好意和關心,知道這杯茶是要讓他解酒喝的,有絲暖流驀然滑過心頭。在現今冷漠的都市叢林中,陌生人的關懷和善意是多麼彌足珍貴啊!
然而,淡漠的個性沒讓他出口言謝,乍然升起的微妙感受也隱藏在胸臆間,滕煜僅捧起那杯冒著熱煙的茶,輕吹了吹,就口吸飲,任溫暖的液體和胸臆間細微的感動相呼應。
視線不敢妄動地鎖定著在水龍頭底下刷洗的水杯,藍伊澄心在狂跳,對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驚愕,甚至不解。
她是不是太雞婆了?!看見人家醉醺醺就起了惻隱之心,竟多管閒事地主動倒熱茶給人家喝!
怪不得那個始終悶悶不樂的男人連句謝謝都沒有,一定是把她當成了PUB裡常見的熱情女郎,覺得她別有所圖吧!
唉!早知道自己會有脫軌的行為,她就不會答應小芹來這裡代班,真想挖個地洞就地把自己埋起來算了!藍伊澄咬著唇,懊惱不已。
好吧!她承認,那名男子渾身散發的憂鬱氣息吸引了她的目光,所以她偷偷地注意了他一會兒。
打量之下,她發現他有一張稜角分明,雖稱不上俊美,但卻很性格的男性臉龐。高挺的鼻、厚薄適中的唇型,因醺醉而黯邃的眸子,略長且些微凌亂的黑髮散發出一絲狂放的氣息,構成了頹廢中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性感。
他來了好一段時間了,目光總淡淡地睨著遠方,沒有一個特定目標,彷彿對這嘈雜的環境置身事外似的,看著他冷冷的模樣,她竟有瞬間的迷失。
再回神,善解人意的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他肯定為了某事而煩心了,當她好奇起他為何愁眉不展時,他正好出聲叫喚她。
也許是下意識地不希望他再借酒澆愁吧!因此她洞悉他還要繼續喝,才多替他送上了杯熱茶。
這樣唐突的舉止很莫名其妙,更不是一向內向的藍伊澄會做的事情,所以衝動之餘,她的勇氣只到奉上熱茶的階段,沒敢開口為自己的行為作註解。
「美麗的小姐,給我兩瓶corona!」渾厚的嗓音,夾雜著外國腔調的中文聽來有些突兀,倏地拉回藍伊澄的神思。
她笑笑,伸手比了兩隻手指頭向那阿豆仔確認。
她只是個兩光的代班酒保,除了洗杯子、點點啤酒或洋酒還應付得來,要是有人點調酒,就得由另一位正職酒保出馬才行。
俐落地打開瓶蓋,塞進檸檬角,不一會兒將兩瓶啤酒送到客人桌上。
「一瓶是請你喝的。」阿豆仔自以為帥氣地挑了下眉,取了一瓶,將另一瓶推往藍伊澄的方向。
經常來報到的他沒有見過藍伊澄,在PCB裡把美眉習慣了,發現外型溫柔乖巧的她不禁見獵心喜,注意很久了!
「我?」她驚異地指了指自己,狐疑地看看四周。「呃……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會喝酒。」忙客套地陪笑。
「你做這個工作,怎麼可能不會喝酒?」他怪腔怪調地說。
「真的,我不會喝。」搖手兼搖頭,增加說服力,藍伊澄扯開僵硬的笑。
「別不給我面子嘛!請美麗的小姐喝酒是我的榮幸耶!」碰了軟釘子,阿豆仔賴著不肯讓步。
美麗的小姐?!這老外不是視力有問題,就是醉得視線朦朧,她就從不知自己和美麗構得上邊。
怪不得人家說老外說話大多誇張,只能信五分。
「先生,你別這麼說,我真的不能喝酒,而且我現在是上班時間。」為難之餘,也只能歉然地推拒。
沒遇過這種情形的藍伊澄,骨碌碌地轉著眼珠張望四周想搬救兵,可惜同工作崗位的夥伴才剛趁空檔去用消夜,好友又在另一頭的櫃檯裡,其他的工作人員也各自在忙著……
「上班時間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是看不起我嗎?」黃湯下肚,阿豆仔早不知拒絕為何物,皺眉板起臉,開始沒風度。
怪只能怪詭譎的吧檯文化,多數的openbar都不禁止酒保陪客人聊天小酌,一來可以刺激消費,二來可以拉攏和客人的感情,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變成了理所當然應該的。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喝了酒會起疹子……」她慌張地解釋。天啊!有理說不清,誰來救救她啊!
「那我酒都叫了,你不喝誰喝?」阿豆仔看來像個巨形的賴皮鬼。
「沒關係,我替你冰著,你這瓶喝完再喝。」她陪笑的嘴咧得都快僵了,心裡想的不是那麼一回事——嗟!見鬼了!這酒也不是她逼他點的,誰教他要自作主張,還一副是她錯的姿態。
雖然看不出這名老外是哪國人,但她猜想,他肯定是澳洲來的「澳客」!
「喂!我沒看過像你這麼不上道的……」好言以對仍無法消弭阿豆仔踢到鐵板的羞惱,他繼表情不耐之後,開始出言不遜。
藍伊澄急得快哭了,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喝醉了的人會「魯」到這種地步!
驀地,阿豆仔座位邊,原本背對著他們的那名男子轉過身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後,長臂一伸,搭住了阿豆仔的肩。
藍伊澄怔怔地看著他的舉動,身形一經比對,不難發現即使在高大的外國人身旁,他也絲毫不遜色!
「朋友,你這樣為難一個女孩子似乎有失風度。」滕煜頭一偏,以流利的英文開口,淡淡嘲諷。
本來是不想理會的,可是這老外糾纏不休的嗡嗡聲響擾得他不得安寧,再加上他察覺到請他喝熱茶的女子嗓音中出現愈來愈明顯的懼意,莫名的不悅讓他付諸行動,出面解危。
「我是一片美意……」對上滕煜冷冽的目光,阿豆仔的美意頓成寒意,聲音愈來愈小。
「很顯然的,人家小姐對你的美意吃不消,再死皮賴臉,大家都不好看!」滕煜的嗓音慵懶冷靜,卻透著凍人入骨的冰冷。
欺善怕惡的阿豆仔震懾著明顯的警告,感覺四周的溫度因眼前這名深具威脅的男人而直線下降,他撇撇嘴,不敢惹事地掏出酒錢,拂袖而去。
鬆了口氣,藍伊澄眨著無辜大眼。她英文太破,以致於不知方纔他說了些什麼,三言兩語便能把黏人蒼蠅給打發走,心裡儘是感激和崇拜。
滕煜微醺迷濛的眼冷睨向她,沒多說什麼。他本來話就不多,喝到了七分醉更懶得開口。
「謝……」才發出一個音節就梗在喉嚨裡,她才想道謝,就見他踩著有些虛浮的步伐離去。
藍伊澄愕然地看他離開,不知為何,他的背影竟給了她一種孤寂、落寞的錯覺,淡淡的悵然悄悄襲上心頭……
第二章
凌晨的夜都市,夜貓出籠,正邁入顛峰。
PUB外的騎樓下聚集了三三兩兩的人,一扇門,阻隔了喧囂的音樂、高昂的氣氛,甫步出門口,門內的烏煙瘴氣霎時被清冷的空氣取代,耳畔的嘈雜驀然消逝,迎面冷風襲來吹走了混沌,理智乍現,而驟然的轉變卻又讓滕煜有一瞬的恍惚。
搖搖頭,企圖甩開迷惑,他用力地閉起眼,仰頭深深呼吸,清新的空氣竄入鼻間直達肺壁,清醒了三分。
遵守好國民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的規範,原準備大醉一場的滕煜並未將自己的座車開出門,因此他現在想回家,還得叫「小黃」載才行。
移動腳步佇足人行道,他一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懶懶地將頭仰高四十五度,略顯疲憊的眸子注視著前方路上有無「小黃」出沒。
半晌,路口一輛「小黃」轉了彎,朝滕煜方向駛來,他反應慢半拍地揚手,「小黃」呼嘯而過,滕煜看見車內隱約有幾顆黑色頭顱,顯然已載客。
撇撇唇,再站出去點,目標顯著,自然能引來「小黃」注意。
片刻,一輛黑色轎車從他眼前開過,又猛地在前一百公尺處煞住,然後亮起「巴庫」燈,趁著深夜人車稀少,光明正大地逆向倒退而來。
冷睨著佔據他正前方、不識趣的黑色轎車,滕煜乍然升起一股不悅。
路那麼大,哪不好停,偏偏阻擋在他前方,阻礙他找「小黃」!
當滕煜老大不爽地想動步伐之際,黑色轎車的後座車窗搖了下來。
「嘿!滕煜!」欣然的嗓音聽得出是乍見熟人的驚喜。
頓住動作,滕煜狐疑地攢攢眉,略傾下昂藏的身子瞇起眼瞧向來人。
「好久不見了!」丁立文越過身旁的冶艷女郎,將頭探出窗外。
同一時間,冶艷女也將狐媚的眸光拋向看來相當性格挺拔的滕煜,將他由上到下彷彿打量獵物似的端詳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