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芃羽
江醒波揚了揚眉,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快。「別鬧了,寫意,我已經等了你兩年了,難道你還不滿意?」
「是啊!寫意,這門親事早在兩年前就說定了,你不也答應……」潘父急得一張臉不知該往哪裡擺。
「我從來也沒答應過啊!這整件事都是你和媽兩人在決定,不是嗎?」她語氣柔和,不過神色卻異常堅定。
「你……你說什麼?」潘父怒氣攻心,想不透自己這個嬌柔的女兒怎麼會突然變得這樣反叛。
「我不要訂婚,我是認真的。」她直視著父親,美絕的小臉上有著難得顯露的固執。
「理由!給我一個理由。」江醒波俊臉沉了下來,冷冷地問。
理由?她就等他問理由呢!
在心裡冷笑著,她將秦若懷拉到身旁,雙手直接摟住她的腰,全身靠進她的胸前,揚起一抹惡作劇的笑意。
「理由就是——我已經愛上她了!」她說得清清楚楚。
這大膽的宣言可把所有人都嚇壞了,當然,秦若懷也不例外,她因為太過吃驚,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父母更是受不了這個打擊,兩人幾乎昏憤,就在眾人的嘩然聲中,江醒波渾身著火地瞪著她。
「你是說……你愛上了這個『女人』」他森然的視線像刀一樣,射向秦若懷,眉心黑氣漸漸聚攏。
「是的。」她好整以暇地觀看著主導權已落入她手中的局面。
「太荒唐了!」他怒斥道,並轉身朝一個老和尚大喊:「大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和尚目光精爍地看她一眼,只說了一句:「有鳳來儀,婉若清揚。」
她被那和尚看得有點不自在,總覺得他的目光犀利得能將她的心思看穿,因而避開眼神,更加偎向秦若懷。
秦若懷終於回神,驚駭得直想向江醒波解釋,她怕她誤了她的計畫,立刻悄聲急道:「別說話!求求你,若懷,現在什麼都別說!」
秦若懷為難地低頭,正不知如何是好,她索性抬起頭,踮起腳尖,飛快地吻住了她的唇。
這下子,事情鬧得更大了,所有來賓都迭聲抽氣,江醒波更是震怒不已,這場訂婚典禮簡直成了他的丟臉大會了!
之後,她也不再逗留,眾目睽睽下,拉著一臉錯愕蒼白的秦若懷,匆匆離開醒園,直接衝回了秦若懷的租屋處。
訂婚宴後來如何收場她可不管,反正,事情終於解決,她可以不必嫁給那個討厭的江醒波了。
倒是秦若懷被她的舉動搞得烏煙瘴氣,一回到住處就頻頻跳腳,說她把她害慘了……
「那個江醒波一定不會放過我的。」秦若懷緊張兮兮地道。
「不會啦!哪有男人這麼小家子氣?」她覺得好笑,不斷安慰秦若懷。
「你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活像要把我殺了……」安分守己的秦若懷從沒做過任何傷害人的事,但現在她卻滿心的罪惡感。
「沒那麼嚴重,若懷。」
「你啊……」認識了潘寫意果真會短壽十年!秦若懷在心裡哀鳴。
看著秦若懷懊惱的神色,她反而心情特別愉快,不但向她要了碗泡麵吃,還打算先躲在她的小屋幾天,等爸媽氣消了再回去。
「你不回去?」秦若懷呆了呆。
「現在回去還得了?我才不要呢!」她咕噥。
「可你總得回去說清楚……」
「沒什麼好說的了,等我爸媽氣消就好了,你讓我在這裡住一陣子嘛!求求你……」她眨著水氣盈盈的眸子,聲音又軟又柔。
「可是……」
「拜託,你總不會見死不救吧?」她聲音哽咽。
「死?不會那麼嚴重吧?」秦若懷打個哆嗦。
「要我嫁給江醒波,我寧可死。」她楚楚可憐地低下頭。
見她不像開玩笑,秦若懷再不安也不能拒絕,只好任她賴在她家,一住就是五天。
五天來,她怕爸媽找她,沒去上課,整天就待在秦若懷的家中,不是發呆,就是讀詩經,雖說詩經她已讀得滾瓜爛熟了……
安知禮要同學在寒假結束之後交上一份與詩經有關的作業,題目自訂,她想也不想便以「談詩經中的愛情」為主題,洋洋灑灑打了將近二十張的作業,在開學第一堂課便交了出去。
那份作業她下了不少工夫,只要與愛情有關的詩句她都不放過,並且在文詞中加入許多她對安知禮的思念與感情。
她知道,以他的造詣,他一定看得懂的,她的心情,她的愛情,一字不漏地藏在那份作業裡,只希望能打動他,能引起他的回應。
只可惜,接下來的這幾天她都請假,沒辦法去學校,否則她一定要當面問問安知禮對她作業的讀後感想。
又這樣過了一天,傍晚,秦若懷從學校回來時,衝著她就直嚷:「寫意,你爸的秘書今天到學校找你!」
「哦。」她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手機關機,連續四個晚上沒回家,她爸爸不找她才怪。
「你怎麼一點都不緊張啊?」秦若懷看著蜷在沙發上看書的她,她穿著她略顯大件的休閒服,長髮披在兩側,可是依然美麗得讓人屏息,教人無從對她發脾氣。
「我緊張也沒用,我知道他擔心我,但我還不想回去。」她柔柔地拂開長髮,細聲細氣地道。
「但你總得去面對他們吧!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秦若懷不認為她一直躲著就沒事。
「我知道,我會想辦法和我爸媽溝通的。」她點點頭。
「那就好,我要去出版社打工了,你穿個外套,我們一起去吃個飯。」秦若懷整理了一下背包,換上一件乾淨的上衣又道。
「好好好,我餓死了!」她笑著跳起來,披上一件秦若懷的夾克,緊摟住她的手便和她一起出門。
秦若懷也已經對她愛偎著人的習慣習以為常了,任她撒嬌,兩人就這樣「狀似親密」地走出公寓。
初春的晚上仍有著淡淡寒意,她們邊走邊談天,正聊得起勁,不料一輛黑色轎車倏地迎面而來,急煞在她們面前,嚇得她們兩人花容失色。
「啊!」潘寫意驚叫地抱住秦若懷。
兩個男人從車裡衝下來,二話不說便將潘寫意抓進車內。
「你們幹什麼?寫意!」秦若懷急喊。
潘寫意很快就發現這些人是她爸爸的屬下,不再驚慌,安靜地任他們關上車門。
「若懷,不要緊,他們是我爸派來的,我看我還是得回去了。」她按下車窗,平靜地對著秦若懷道。
「是嗎?」秦若懷驚疑不定。
「我走了,我們星期一學校見了。」她微微一笑,朝秦若懷揮揮手。
車子很快地啟動,疾馳離去,她笑容一斂,向後靠向後座,心裡很清楚,回家後可能會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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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禮坐在書桌前,專心地批改著學生們的報告。
在一疊疊的報告中,就屬秦若懷的報告寫得最為專業完整,他給了她很高的分數,但其中有一份報告,他卻怎麼也無法決定該給幾分。
那一份正是潘寫意所寫的「談詩經中的愛情」。
為什麼無法給分?那是因為整篇報告與其說是作業,還不如說是情書,一份寫給他看的情書!
報告從「關睢」的「竊窕淑女,君子好逑」開始,那些大膽的詩句就一再被她拿來應用,例如,她利用「采葛」中的相思之詞——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來表達她的思念。
一日不見,如三日,如三個季節,如三年……
只有情人間對相見的迫切渴望才會如此度日如年吧!
此外,她還以「大車」中的堅貞愛情——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大車啍啍,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月。」來表達她強烈的感情,並向他挑釁他的勇氣。
尤其是那句「穀則異室,死則同穴」,總會一再地令他心驚悸動,只因其中的文意正是「活著哪怕不同房,死了也要和你同葬」。
最後,她更以「擊鼓」中的一句——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來做總結,她的文筆犀利流暢,寫來更加充滿熱情,看得安知禮常常瞪著報告發呆,又是不安,又是感動。
經過那次的宣誓之吻,他已明白她對他的感情絕非玩笑嬉鬧,她是認真的,但正因為明瞭她有多認真,他才更加煩惱。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邪樣一個聰穎明麗的女孩,他並不想傷害她,可是,若什麼都不做,一再任她的感情發展下去,終究還是會害了她,畢竟,她要的,他永遠也給不了……
他的愛,已被拘禁在千年之前的長安,即使她稍微牽引了他的心,那也只是他把對白清雪的思念投射在她身上而已,並非對她有任何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