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文 / 成小妍
站在黎群的寢室門口,她有些猶豫,她一向不管黎群的事,兄妹灑感情雖不錯,卻不很接近,如果她推門進去,該怎麼開口?
她輕輕敲了兩下門,順手推開,出乎意料之外的,黎群竟躺在床上,兩眼呆呆的盯著天花板。
「曉晴要回去了!」她頗不滿,這是對女孩子的態度?
「是嗎?」黎群一動不動,「讓她走吧!」
「天那麼黑,哥哥——」黎瑾走進來,順手關上門,「她是你請來的啊!」
「她自己願意來的!」他皺皺眉,有些不耐煩。
「你真預備不理她?讓她這樣離開?」黎瑾問。
「麻煩!」他慢慢從床上起來,「麻煩!」
她心裡發冷,男孩子對一個不喜歡的女孩就是這樣?他一點也不顧惜對方付出的感情,連敷衍都為嫌煩,那麼他為什麼要招惹她?莫非——有原因?
「哥哥,有件事我想問你!」她靠在門上,阻住出路。
「什麼事?」他慢吞吞的披上一件外套。
「關於亦築的!」她吸一口氣說。
「她與我有什麼相干?為什麼要提她?」他暴躁地說。
「你還不承認,為什麼呢?喜歡一個人並不丟臉,何況——我們都看得出來!」她婉轉的。
「笑話,你們看出了什麼?」他冷笑的掩飾,「別自作聰明,誰又喜歡誰了?」
「亦築!哥哥,告訴我,亦築怎麼對你!」她不放鬆的緊緊盯住他眼睛,「我們是兄妹,你騙不了我!」
他呆怔一下,臉上的神色急驟的在變化,有點憤怒,有點驚訝,有點被揭露心事的窘迫,更有些失措。兄妹倆就這麼對峙著,過了許久,他長長的噓一口氣,平淡地說:
「你別把自己估計得過高,我並不像你所想的,」他輕輕推開她,拉開門,逕自走出去,「我去送徐曉晴!」
黎瑾搖搖頭,尾隨著黎群出去。他連名帶姓的稱呼著曉晴,和他對亦築的態度,何止相差十萬八千里,他苦苦隱瞞著,對他有什麼好處?
「小瑾說你要回家了,是嗎?」黎群問曉晴。
「是的,」她囁嚅的,委屈的,「不必麻煩你,我自己可以走,我認識路!」
「哥哥特別來送你的!」黎瑾故意說。
黎群也不理會,拿起曉晴的外套說:
「走吧!十分鐘後會有班車!」
曉晴自然明白黎瑾剛才為她做了些什麼,她感激的對黎瑾和雷文打個招呼,隨著黎群出去。
迎面一陣已有寒意的冷風,曉晴打了個寒噤,她想穿上外衣,看看黎群已走開幾步、她只好抱著衣服,匆匆趕上前。
「剛才——我並不知道黎瑾去叫你!」她低聲說。
他冷冷的嗯了一聲,並不問答。
「我想——我今天不該來的,打擾了你,並——使你麻煩,」她舐舐唇,繼續說,「我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傻!」
「誰說你傻了?」他看看她,「你並沒有打擾我!」
「但是——你看來不高興!」她說。
「我高不高興是自己的事,與你的來不來無關,你——用不著多心!」他說得很冷淡。
「是我多心嗎?」她搖搖頭。
昏黃的路燈,照出她臉上一片迷茫。她看過許多書上寫的,她自己曾幻想過無數次愛情,該不是這麼苦澀,但她嘗到的,竟是如此,是書上的不對?是幻想的錯誤?或是目前的不是愛情?她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我說過——我喜歡女孩開朗些,大方些,不拘小節的,你最好別說那些酸酸的話!」他皺著眉說。
「開朗,大方得像那個叫方亦築的女該?」她聰明起來,「你喜歡她?」
「你的聯想力夠好,」他呆了一陣之後說,「如果我喜歡她,難道我會——帶你來黎園?」
她輕輕歎一口氣。他帶她來黎園似乎是種恩賜,這種恩賜,她情願不要!下午她來時,他帶她在園裡轉了一圈,到後山看了果園,然後帶她回大廳裡。一杯果汁,陪她過了一個下午,他呢?說聲有事,回到房裡再也沒出來,也不知他在房裡做什麼,把她扔在孤零零的客廳裡,這是哪種恩賜?
「你似乎很不滿意我?」他問。
「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她小聲說,「如果有,也是我自找的!」
到了車站,他們不再講話——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可講的,不是嗎?黎群那麼冷淡,那麼不耐煩,好像是她得罪了他。
「明天——你幾點鐘去學校?」他突然問。
「八點有課,我總是七點五十分去!」她說。有絲不解。
「那麼,我七點五十分在校門口等你!」他說。
「等我?」她驚喜的,幾乎不能相信。
「等你!」他冷漠的點點頭。男孩子等女孩子是件羅曼蒂克的事,偏偏他說得絲毫不帶感情,冷冰冰的,「七點五十分,對嗎?」
「好吧!」她吸一口氣。他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男孩,既然愛他,就該忍受一切。
汽車來了,她第一個上去,晚上的車很空,她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
「謝謝你送我,黎群。」她對車窗外的他說。
他揮揮手,冷漠的臉上泛出一個難見的引人笑意,雖是一閃即逝,然而,她半天來所受的委屈,似乎在他的一絲笑容裡找到補償。她心申一剎那間充滿了難言喜悅情緒,甜美的笑容從嘴角邊溜出來,車開了,她仍不停揮手,她對車外那冷漠的人,竟有說不出的依戀。
愛情,就是那麼奇怪的東西!女孩子的心,也很微妙,難以捉摸得像天上的雲彩!
公路局車消失在黑暗的公路上,黎群才長長的吐一口氣,像剛放下一個重擔,疲乏得不想移動。
曉晴的柔情,曉睛的忍耐,曉晴那張受委屈的臉並非沒有感動他,他外表冷漠,內在的感情卻纖細得像根髮絲,一碰就斷,他想對曉晴好些——至少別這麼冷,但是,他做不到,亦築的影子填滿了他的心胸,對亦築的情拉緊了他每一根纖弱的神經,他怎能再愛第二個人?他是那種絕對專一的男孩,尤其在感情上,他付出的感情,雖沒反應,似乎落在大海裡,然而,他無法收回——不,是無力收回,他的愛,他的感情,雖是那麼默默的,含蓄的,卻用盡了他全心全力!
他慢慢越過公路,走回往黎園的小徑,小徑上再無他人,只有自己孤單的影子伴著他,或者,他就是命中注定是孤單的人呢?
公路上一部疾駛而過的漂亮汽車,車裡有兩個愉快的人,他們在笑,笑得幸福極了,是之諄和亦築——
黎群完全沒看見——他看見了又如何呢?
攝氏四度的低溫下,人們都躲在家裡不願出門,街上的行人脖子也都往大衣裡縮,今年冬天特別冷,冷得人人喊受不了,一個美好的假日,傷佛因為天氣太冷而減色。
「今天真冷,剛才出門,我還以為耳朵會凍掉呢!」亦築抱著一個椅墊,縮在沙發的一角,誇大地說。
「這裡可凍不掉耳朵,你以為在北方?」之諄在壁爐裡加木材,燒的是枯松枝,有一陣陣松枝清香氣味。
「這麼冷,今天別出去了,」亦築看著熊熊火餡,若有所思的,「我情願烤烤火,看看書,聽聽音樂。」
「阿巴桑今天請假,你能不吃飯?」之諄加完木柴,坐到她旁邊,「你總不愛去人多的地方,難道怕人說你有個老男朋友!」
「不是,」她搖搖頭,「我有個什麼男朋友別人都管不著,這是我自己的事,對嗎?」
「那你怕什麼?」他問。
「我怕碰見你以前的女朋友,」她臉紅了,「還有——我不知道是否該讓他們知道!」
「他們?誰?」他不懂。
「黎瑾他們!」她低下頭,「有時侯,我真怕碰見他們,尤其黎瑾,她總用懷疑的眼光看我!」
「是你多心,她怎能知道,她終必知道的!」他說。
她不響,出神的望著火,她看來有些矛盾。
「你在想什麼呢?」他拍拍她,「起來,我們出去吃飯,去漢宮樓上吃蒙古烤肉。」
「蒙古烤肉?」她抬起頭。
「嗯,吃過嗎?」他拉起了她,「小東西?」
「沒有,」她搖搖頭,有點擔心,「人——多嗎?」
「地方不大,人也不會多,尤其不會有熟人,」他說,歎一口氣,「其實你不該擔心的!」
「我不擔心,」她神色一整,「我擔心什麼呢?」
「那麼行了,穿上你的大衣,我們走!」他說。
她聽話的穿上大衣,把那米色的椅墊放回沙發上,突然問:
「什麼時候你想起把客廳改成咖啡色和米色?」
他得意的笑一笑,笑得很好看。
「你不是說藍色不好嗎?而且冬天來了,米色和咖啡色會覺得溫暖些!」他不置可否的。
「你討好不了我,」她笑,「我現在又喜歡紅色!」
他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胸前來。
「今晚我就改成紅色,只要你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