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羽嫣
「沒這回事,你別自己嚇自己。」玉冷霄輕聲哄著。確定闖入者是她後,他才鬆了口氣。
「騙人!」吉祥推開他的懷抱,手指著竹林深處。「我明明就聽見竹林裡傳來腳步聲,那裡絕對有鬼,我敢發誓,若我有半句謊言,我就、我就……」
話說到了一半,吉祥猛地住嘴。只因她瞧見了方纔的竹葉林,硬是被開出一條通道,顯然確實有人從裡頭走了出來,若順著那條路走,最後的終點就是在——
玉冷霄所站的位子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吉祥顫抖地指著他,不敢置信自己的結論。
「唉!」玉冷霄歎了一口氣。
終究是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他確實是聽到她呼救的聲音,無法鐵下心腸不予理會,才毅然決然從竹林裡的秘密通道跑出來一探究竟,看她可憐的狼狽樣,他也心軟地出面救了她。
他根本無法抗拒她!「到屋裡去吧!我幫你上藥。」
第八章
即使燭火微光,屋裡昏暗不明,吉祥也感覺到玉冷霄的狀況似乎不佳。
幫她上藥的大掌,沒有過去的溫熱,反倒顯得冰冷,他的掌心也滲滿濕黏的汗水,她怎麼不記得他也有流手汗的毛病?
玉冷霄費力咬開藥瓶口的紅巾,倒出些許粉末,覆在吉祥腿上被木屑扎傷的傷口。
「痛、痛、痛……」吉祥哀嚎出聲。
「上完藥,快點回去歇息。」他略喘著氣。
他的手在抖,他說話時喘著氣,他的臉色近乎慘白……在在顯示他是有多麼不對勁,她卻把他用來救命的藥箋撕了,她……
愈想愈慌,吉祥咬了咬唇,小嘴欲張又閉,不知何時才能開口問個明白。
他的手抖動得愈來愈明顯,額心的血印鮮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般駭人,額前的冷汗不經意滴在她臂上,令她驚奇的是——他的汗是冰冷的,就像一顆冰珠子一樣透骨。
「快告訴我,那張藥箋上頭寫什麼?我現在馬上去幫你抓藥。」吉祥鼓起勇氣吼出聲。
「嗯?」玉冷霄先是一愣,抬起頭來望著眼前那張慌亂又自責的小臉,疑惑的黑眸旋即瞭然。
他唇畔噙著一記淡笑。「你多慮了,我沒事,那張藥箋是捉弄你的,你就別放在心上。」他並不想也將她拖下水,他希望她好好活著。
「不可能!我什麼都看到了。」吉祥猛地握住玉冷霄不住顫抖的雙手。「如果你沒事,手為什麼抖個不停?你的汗為什麼是冰的?你的臉為什麼這麼蒼白?」
每問一句,愧疚的情緒就纏得吉祥無法招架,急急滑落的淚珠早已經洩露她心頭上的慌亂。
玉冷霄臉色大變,抽回被緊握的雙手,轉過身選擇迴避吉祥的灼灼視線。「你該回去了!沒人告訴你這裡不能來嗎?是不是阿全帶你來的?」
他的語氣陡地冷寒急躁,完全失了先前的從容。
「不關他的事,他還沒走到門邊就溜了,是我自己決定要進來的。」吉祥挺起胸膛,說得正氣凜然。
這傻瓜……
要不是努力憋著,玉冷霄險些笑出聲。他第一次見識到有人可以這麼自然地陷害別人。
「你走吧!你幫不上我任何忙的,毀都毀了,說什麼都太晚了。」玉冷霄收起笑,眼神轉冷。
「不,還來得及,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住在什麼地方?我去求她重開一張藥箋。」
她說得急切,焦急的語氣蘊滿對他的關心,然而,她愈是如此,他愈是無法害她。「她不會理你的。」
「你又怎麼知道?說不定她會看我一臉誠懇,就會答應重寫一張,況且……」
「夠了,夢然的性子我太瞭解了,她不會答應你任何事,你不要白費力氣了,何況這是我的事,根本與你無關,你何必硬要插手?」
玉冷霄暴怒的語氣,嚇了吉祥一跳。
即使兩人第一次見面,她刻薄地咒罵他,也沒見他如此憤怒,如今她好心地想彌補自己的過失,他卻發了狠勁數落她一頓,這是什麼原因?
吉祥抿著唇,眸裡閃動著委屈的淚光。「那我……不打擾你了。」
抹掉淚,吉祥飛快轉身,逃離這令她難堪的地方。
殊不知,玉冷霄隱藏許久的眷戀目光,終究壓抑不住地釋放了,他緊盯著她嬌小的背影,久久捨不得挪開視線。
只是,他最真實的溫柔,吉祥根本沒機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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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然……
玉冷霄低喃念著這名字時的溫柔語氣,她怎麼可能忘得了?一想到這兒,吉祥的心口彷彿被紮了一下,疼得她皺眉。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他口中的夢然有多了不起,她只不過向街坊打聽誰叫夢然,沒想到就有一堆人爭著告訴她。
原來她就是近日遙安城裡,鼎鼎大名的女大夫——京夢然。
吉祥又是跪、又是求,總算讓這女大夫開金口,答應重開藥箋,不過她將藥箋封在信封裡,不准她擅自偷看。
不看就不看,反正她遲早會知道。
累了好些天,吉祥拖著蹣跚的步伐回到玩古閣,這次不用人帶路,她自個兒走到玉冷霄的書房。
聽說他這幾天都沒出門,東西也沒吃多少,誰都不見,關於他病重的謠言,已經傳遞整個玩古閣,甚至傳到了大街小巷,她一路從醫館回來,已經聽了不少。
病重的事實是真的,她心裡的擔憂也是真的,只是玉冷霄根本對她無心,她又能如何?
吉祥走到書房前,竹林已經恢復原貌,原本要敲門的手,倏地僵住,改為輕聲推開門。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來過,免得又惹他生氣。
從懷中掏出信箋,安放在距離門口五、六步的茶几上,吉祥轉過身,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往門口移動,打算來個神不知鬼不覺。
還來不及跨出門檻,背後已經傳來玉冷霄冷冽的嗓音。「這麼急,打算去哪?怎麼不留下來喝茶?」
嚇!吉祥倒抽一口冷氣,不敢轉身。「不打擾你了,我、我先出去了。」
「等等——」
玉冷霄擒住吉祥的手臂,不讓她有開溜的機會,卻不小心壓痛了她的傷口。
「痛痛痛,快放手,你抓痛我了。」吉祥疼得冷汗直流,眼淚也掉了出來。
他哪兒不抓,偏偏抓到她先前跪趴到破皮的手臂,疼死她了。
玉冷霄鬆了手勁,砰的一聲甩上門,將吉祥牢牢困在門與他之間,因為早有人通報他第一手消息,所以他知道她的手傷所為何來,一思及此,他沉黯的瞳眸蘊滿壓抑的痛苦。
「你你你……」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玉冷霄忽然靠了過去,臉龐埋在吉祥的頸間,嗅著屬於她獨有的馨香。
「我怎麼了……」兩人突然靠得這樣近,吉祥嚇壞了,屏住氣息,不敢喘氣。
他的手掌往下游移,停在她纖細的腰際,大掌收攏,將她抱得更牢,像是要汲取她身上的溫暖。
「玉冷霄,你……」吉祥不敢妄動,只能僵直著身子等待。
「噓!什麼都不要問,讓我靠著你一會兒就好,我累壞了。」
「喔!」
輕應了聲,吉祥不再掙扎,默默分擔他的重量。
隨著兩人的貼近,一簇火苗自她的腳心竄起,讓她的身體一陣燥熱,她感覺到臉頰燙紅起來,一股熱氣梗塞在她的心口,呼吸跟著急促起來,她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只知道自己並不排斥他的靠近。
過去,他永遠表現出從容、優雅自信的樣子,似乎沒有事可以讓他亂了方寸,她曾聽阿全說過,他從未見過玉冷霄生什麼病,連風寒也沒得過,如今他卻接連在她面前言累,甚至病成這個樣子。
她懷疑,他是不是有心讓她見到他這一面,他就這麼信任她嗎?
說不定不是信任,而是利用……
不管了,反正她會從他身上討回代價。
只是,他能不能先告訴她,他的身體為什麼這麼冰冷?
若不是確定他的胸口還有起伏,她幾乎要以為賴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具死屍。
他到底怎麼了?她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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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輸了,她在乎你!
風一起,吹皺了玉冷霄手上的信箋,他的唇畔咧開一抹淺笑。
那封信,就是吉祥三跪九叩,一連跪了五天求來的救命藥箋,上頭僅有這幾個字,卻比任何藥方來得珍貴。
這是一場他和京夢然打賭的遊戲,吉祥出乎意料之外的在乎他的病情,雖然他賭輸了,他卻輸得很開心,有種滿足的充塞感,真怪呵。
若他贏了,恐怕他會感到痛苦吧!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說服自己,不該沾惹她,偏偏這齣戲早已亂了調,最後的結果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原來她的一舉一動,早在不知不覺中,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即使他努力避開她,也於事無補,只是愈陷愈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