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單飛雪
服了藥,凝煙趴在床畔,徹夜嘔吐,嘔得像連心肝都要吐出來,到最後,她掛在床沿,虛弱得像被人硬生生扒了層皮,身體都空了。
這折磨都是她曾深愛過的男人所給的啊!凝煙俯在床沿,苦苦掙扎,逼自己撐下去。
好不容易吐得乾淨,抱禧扶她躺好,又開始盜汗,五臟六腑似被烈火灼燒,她不斷冒汗,花毒隨著汗水點點滴滴排出體外。
凝煙熱得頭昏目眩,好痛苦,她受著煎熬,還不時問著身旁的抱禧:「雷魈呢?他怎麼樣了?活下來沒有?」
「師父在照顧他,你不要擔心。」抱禧看她臉頰燒紅,長髮濕透,擔心道:「你要忍耐,一定要撐過去……」說完,他忍不住哭了。好慘喔,一定很痛苦,那都是好毒的藥,像她這樣纖弱的身體怎麼熬得住?
聽見這孩子為她哭泣,凝煙苦笑,虛弱地道:「這樣很好……」掙扎著,睜開眼,看抱禧一眼。「我覺得……舒服多了……」
真的,像一併把對邵賜方的感情都排盡了,她閉上眼,靜靜流汗,把毒釋放,也把餘情釋盡,她會記取教訓,愛錯一個人足以致命,得付出多大代價,才能死裡逃生!
這情路之險,真是太可怕了,她再也不要糊塗地墮入情網。
天將亮時,凝煙睡了,她還有呼息,她堅強地活下來了。慕容別岳過來探望,抱禧笑了,拉住師父袖袍。
「她沒死,真不敢相信。」那麼毒的藥呢!
慕容別岳緩了臉色,笑道:「雷魈也活下來了。」方才幫雷魈清理傷口,發現他好得很快,氣息也穩住了。
慕容別岳俯身撥開凝煙的眼睫查看,又按住她的手腕診脈,然後回頭望著抱禧笑道:「抱禧,這兩個人的命真硬。」
「是啊,她剛剛吐得半死,還問我雷魈如何了。」
「哦?」慕容別岳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這樣啊。」
抱禧拉拉師父袍袖,要師父蹲下。慕容別岳彎下身來,抱禧附在他耳邊悄聲問:「她是不是喜歡雷大爺?」
慕容聽了哈哈笑,揉揉徒兒的頭,牽了他走出房間。
「是雷大爺喜歡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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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時間,慕容別岳治好凝煙。雷魈在得到珍貴藥材的調養後,也保住性命,現在只等他醒過來。
凝煙因為內疚,自是日夜陪他左右。她跟慕容別岳學換傷藥,親自幫雷魈纏換繃帶。日夜不休地看顧他,困乏了只趴在桌上稍眠一會兒,一醒來便又坐在床沿伴著雷魈,親眼看著她扎出的傷口,一天天密合。
夜裡睡下著,她借來針線,縫綴雷魈因打鬥而撕裂的黑袍。沒親手做過女紅,縫得不好便又拆了重新再縫,重複幾次,總算把黑袍縫得瞧不出破處。
教她縫衣的抱禧,看了成果直贊。「學那麼快,你有一雙巧手呢!」
凝煙打了火石,點亮燭台。抱禧幫師父檢視完雷魎傷口,踅返桌前,拿出件東西放在桌上。
「這讓你保管,是雷大爺的東西。」又問她:「怎麼弄的?改天也教我。」
凝煙瞅著並放桌面上的兩顆鹽梅,回憶襲上心頭,怔坐著,沒搭腔。
抱禧又問:「雕這個很難嗎?」
「不難,只需勤力。」凝煙苦笑,原來他一直收著。
抱禧又叮囑:「師父要你別太累了,今晚抱禧幫你看顧雷大爺。」
「不。」凝煙想也沒想就拒絕。又問:「他快醒了嗎?」
「這個喔……」抱禧抓抓頭髮。「師父說他連著刀傷兩回,元氣大傷,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至於什麼時候會醒,師父也沒個準兒。」說著,又待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出房門時,他將門虛掩上。
夜更深沉了,守在外頭的豹兒,頂開門溜進房裡,在凝煙足邊蹲伏下來休息。
凝煙直瞅著鹽梅發呆,想起與雷魈相處的時光,心裡感動,但又強抑住驟升的情愫。一再告訴自己,只待雷魈醒來,她就下山去宰了邵賜方那混帳,這次絕不拖累雷魈。
她又低頭,望住黑豹,柔聲問:「豹兒,豹兒,你悶嗎?」
豹兒張口打了個呵欠,凝煙從懷裡拿出玉梳,離開椅子,蹲下,幫豹兒把毛髮梳亮。
又問它:「咬人是什麼感覺?我真希望能有跟你一樣利的牙,一口咬死那個負心漢……」豹兒聽了回頭舔舔她的手。
刷著它的背,凝煙又說:「你說你的主子,還要睡多久?你說他現在閉著眼是不是作夢了?」她歎息,拍拍豹兒。抬頭,鏗!玉梳墜地,她怔住了——燭火搖曳,光影中,有雙朦朧的眼,正瞧著她。
雷魈?「你醒了?」淚霧瞬間氤氳了她的眼眸。
是在夢裡?還是真的醒了?昏睡太久,而今醒來,雷魈只覺得茫然,她就近在眼前,他卻覺得像在夢裡。恍惚地望著那張美麗的臉,越來越近……她走來坐在床沿,低望住他,笑得好溫柔,他的心都融了。
「太好了。」凝煙拉高被子,幫他密密蓋好。又問他:「能說話嗎?」唉,恐怕還不行,瞧他眼色混沌,一臉恍惚。
許是受創太重,他眼中銳氣盡失,裸著上身躺臥床上的模樣,在她看來,神情無辜的他帶著憨氣,像極了需要人疼愛。凝煙放心了,雙手撐在他身子兩側,細細打量他的臉。
「嗯,氣色好多了,你放心,你會好起來的。我會照顧你,直到完全好了為止。」她向他保證。
熟悉的香漫進他的鼻息,怔望著她,他感覺那股來自她的香,竄入他的身體,親暱地深入他的血脈,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心跳加速了?現在,她正對著他笑,這樣的溫柔,會讓他誤會這只是個美麗的夢。
「清醒了沒?」她眨眨眼睛,微笑著。
他眼前逐漸清明,想起昏迷前最後的記憶——她扎他一刀,痛得他倒地。那時她不認得他,害他好難過,但是現在呢?
「雷魈……」見他怔怔的,她微笑地喚他。
凝煙對著他笑,叫著他的名字,又偎著他……雷魈眼色驟亮。
她記得他!她的眼神似水般溫柔,怕是再兇猛的獸,都要收住利爪,只想睡在她眸底。
他輕扯嘴角,高興了。她靠得很近,幾乎俯在他身上,黑緞般的長髮落在他的胸膛上,搔著他的皮膚、他的心。
他目光閃動,好希望她再近一些,更近一些。奸讓她的香,吞噬掉自己。
「對不住,又傷了你……」凝煙瞥向傷處,又望住他,問著:「很疼吧?」
他打量她半晌,反問她一句:「你呢……疼嗎?」說完,見她驀地紅了眼睛,他的心也疼了。她受了很多委屈吧?
凝煙別開臉去,輕輕地說道:「你好好歇著,明日我再來幫你換藥。」說著退身就要離開,他忽地扯住她,讓她撲倒在自己身上。
黑眸定定地望著她,左手抱住她的腰,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頭,然後,一語不發地,用他巨大的手掌摩挲她的背,安慰她。
她的雙手下是他的胸膛,他們身體只隔著一條被,雖然失禮,可她竟感動得雙眼迷濛。他讓她緊貼住自己,他什麼都沒說,但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啊,該怎麼拒絕?這麼溫柔的呵護。
臉貼著他的胸膛,凝煙閉上眼,聞著藥的氣味,直到這時,才真正感覺到累。身體好重,沒一點力氣,都耗盡了,她的心好空。
他沉默著,但那一下又一下的拍撫安慰,教她的心愈揪愈緊,緊到尖銳得痛了,終於忍不住鼻酸、眼熱,更深地埋進他胸膛,震顫著,忽地崩潰了,放聲嚎哭,把他的心也哭震了。她在他胸膛悶嚷:「我真的……好難受……好傷、心……」
雷魈心疼她,雙臂緊緊地圖住她身體,像是要拚全力保護她、呵護她,不願她再受到一丁點傷害。
可是雷魈越溫柔,她就越想起邵賜方的殘酷,於是哭得更厲害,像徬徨的孩子,無助地索取他的關懷。他也沒叫她失望,由著她哭濕他的胸膛,不在乎自己傷口的疼,就這麼緊緊地環抱著她。
桌底,黑豹本來已經睡去了,卻被凝煙的哭聲驚醒。它怔望他們一眼,又趴下舔舐毛髮,悶,主子只要碰上這香香的女人,就會溫柔得連它都不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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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凝煙與雷魈在忘璣閣療傷,京城皇宮裡卻是一片愁雲慘霧。小公主的病益發重了,聖主因而情緒低落。
鬼醫面見聖主,被聖主嚴厲的臉色嚇得直發抖。「你不是口口聲聲向我保證,一定會奪到還魂丹?枉費朕賜你百名精兵,結果呢?全燒死了!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聖王嗟歎。「早知如此,朕不該顧及大理王顏面,放走凝煙公主,倒便宜了魔羅教,讓他們強奪了還魂丹!都是你這廝,朕都聽你的,鬧攘這麼大段日子,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