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陳毓華
「青杏、春嬌、蓮花、阿福、長青、丁財?」曹瞞往裡頭叫。
一片鴉雀無聲。
「家裡的人手呢?」
「都散了。」曹凝一回來便四處探望過家中的情況,比她原來想像中還要不好,方纔那沒人要僱請的胖丫鬟,哪還找得到人。
真是樹倒猢孫散。
「去酒樓吧。」嚴禹融提議。
「館子。」曹凝也同步道。
「隨便叫個人拿了銀子到菜館叫一桌好菜回來吧。」曹芬餓得走不動,這是最簡單快速的方法。
肚子一餓,脾氣就來,似乎是曹家女兒的通病。
「我來煮比較快。」一貫溫和的人開口總是有壓倒群眾的力量。算算時間,他的未來妻子也快餓了。
煮給她吃也是要煮,就他來吧!
「你……煮菜?下廚?」曹家兩個美如天仙的姊姊不敢相信。
身為人夫婿的嚴禹融還有段奇親心頭怦怦跳,兩人心中同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辦家家酒那種嗎?還是真槍實彈?」曹芬明媚的眼睛幾乎要跳出心形來。
「那就沒什麼稀奇了。」曹凝作結,語氣不掩失望。
曹瞞才不管兩個姊姊的失常,她轉過身去同賜天官說:「你要原諒他們,習慣了朱門酒肉臭的人,對節儉沒有什麼概念的。」
在筷子山住了一段時間的她看見了不同於豪門的生活型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沒有日進斗金的驚喜,也買不來動輒幾萬銀子的衣飾古董,可是那種知足常樂漸漸地滲進她的骨於裡。
一桌酒菜他們幾個人吃不完的,下場只有倒進餿水桶。
這對賜天官來說是下可能犯的浪費,也不允許。
浪費是要天打雷劈的。
***
「都是你害的,我看姊夫們的耳根子要好多天不得安寧了。」五菜一湯,吃得大家腰圍多了一圈,大喊饜足。
「是啊,托你的福,我現在才知道我家相公的訓練不夠完整。」到底,自己這妹妹還是與眾不同。
「姊夫每天外頭忙著,要是真的逼他掌廚,會落人口實不說,你這嚴家夫人的寶座馬上岌岌可危,姊,你還是好命的等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別計較這些枝微末節。」
凡事不能一概而論,她選擇的男人也許不是世間人既定的標準,也不是最頂尖,外表最優秀的,卻很適合她,這樣就夠了。
吃過晚膳,一群人分為兩邊,男人一派,女人一窩,各嚼各的舌根。
姊妹三人畢竟許久不見,有體己話要說,瓜子、清茶、水果搬來几子擺上,搖搖蒲團扇,涼夜快事一件。
「我只是開玩笑。」男人啊,要是同一個樣就不好玩了。
「我就知道姊姊冰雪聰明,不會在這些小事上面鑽牛角尖。」
「還灌我米湯呢,丫頭!」
姊妹聊啊聊的,直到月上梢頭,大家都有了睡意。
「小妹,今晚你回自己原來的房間睡。」曹芬慎重分配。
「不公平!」曹瞞可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招。
「至於你家那棵大樹我另外安排了客房,你不用擔心我會殺人滅口還是就地掩屍。」曹芬下為所動。
「呵呵,你這種身材,恐怕給他當墊背他還覺得不夠舒服呢,我才不信你勒得死他。」曹瞞笑得好大聲,那棵大樹幹要是有人想鋸,恐怕還要先衡量一下有沒有那個斤兩,免得吃上一鼻子灰。
她對賜天官可是信心十足。
「你們還沒有實際的名份,由不得你胡來。」曹凝跟大姊狼狽為奸,攜手合作。
「姊姊們,胡亂拆散鴛鴦,會遭天打雷劈的。」
「好哇,我等雷來劈,順便拉你做伴!」曹芬一旦打定主意,八匹騾子也拉不動她。
誰叫爹娘不管事,他們家從來都是老大拿主意,拿著拿著,好不容易出嫁,可是,她……嗚……還是她大姊啊。
好吧,你上有計策,我下有對策,誰怕誰,烏龜早已精練出一身好本事,才不怕天外飛來的鐵鎚,嘿嘿。
「睡就睡,不過,姊姊們,我一個人獨守空閨,你們基於愛護妹妹的道理不會忍心不來陪我對不對?那好!今晚我們姊妹三人聊通宵,我想姊夫們一定會很感激我放他們一天假,俗話說小別勝新婚,明天見面保證你們更甜蜜,更恩愛,感謝我吧……」曹瞞不由分說,一手挽起一人,把兩個不情願的女人往房間方向拉。
既然不給她見親親大木頭,她們也休想睡雙人枕頭。
她是很有愛心的,姊妹嘛,總是要互相……互相陷害求進步嘍。
嘿嘿嘿……
怎麼這樣?兩個作姊姊的互換一個眼神,被突生神力的妹妹一路拖往房間,失策啊!
***
失眠。
輾轉反側,好似枕頭上面長滿了刺,這對平常沾了枕頭就可以安穩入睡的賜天官來說實在痛苦。
怎麼會這樣?是認床還是換了新環境才導致心緒下寧?不可能,他不是沒有離開過家的雛鳥,出門這檔子事就跟吃飯撒尿睡覺一樣的平常。
可是——睡不著是事實。
他乾脆下床走出裝設典雅的客房。
外頭,迤灑一地的月光。
看見其他廂房的燈光,似乎兩個姊夫也睡不著的樣子。
「咦,你也沒睡?」也……犯了語病的嚴禹融趕緊扮笑臉。「我不是睡不著喔,我是覺得熱,出來乘涼。」
急急撇清,有掩耳盜鈴的嫌疑。
「哦。」他什麼都沒說啊。
「你們都在這?」段奇親也不小心的暴露形蹤,把正想爬牆的手縮回袖子底下。
呼,還好,一世英明差點就付諸水流。
賜天官憨厚的點頭。
「連襟兄也想出來散散步看看月色嗎?」嚴禹融為了避免別人過於聯想,指著天上的月娘怪為幫兇。
「我沒有嚴兄風雅,我只是突然想去茅房,經過這裡,沒想到巧遇兩位,哈哈……好巧。」
「是啊,是啊,好巧。」兩個言不由衷的男人拍著彼此肩膀,嘻嘻哈哈後,轉身,回房。
單獨留下賜天官。
奇怪,他們三人分明各住不同的院落,怎麼可能在這裡碰頭?
欸,不想了。
曹瞞輪廓美麗的臉蛋霎時又浮現在他安定不下的心。
習慣了身邊有她的存在,弧枕難眠!
「啊!原來是這樣!」他擊掌!
原來就是少了她如珠的笑語,缺了她在耳邊嘰嘰喳喳,難怪他會覺得全身不對勁。
少了她在身邊,週遭安靜得近乎恐怖。
剛開始,或許覺得她有點吵,像麻雀似的,老在他耳朵旁邊嘰喳不停,後來,被迫著習慣她不是那麼嬌脆的聲音,竟也不覺得吵了。
每天她都在身邊,總覺得自然,來到這裡被分開,才知道她已經深耕進他的生命,發芽,成長,無法分開彼此了。
他要見他的未來娘子!
他已經到缺她不可的境地了。
既然沒有她睡不著,那麼,最快解決的方法就是去把讓他無法安眠的兇手逮回來,安置在身邊,這樣就不怕失眠後有黑眼圈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片刻後他來到三姊妹同居的院落。
他渾然沒有察覺,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去找曹瞞,主動出擊去尋覓他想要的女人。
「娘子……」他不懂拐彎抹角那套,直接敲門。
門開了,探頭出來的正是曹瞞。
賜天官一把抱住她,樣子像許久不見主人的動物,「娘子,我睡不著,你回來好嗎?」
哇勒,裡面還沒睡著的兩妹聞言不小心互撞了下頭,低聲呼痛。
曹瞞看清楚來人,看著他有些亂的頭髮,還有因愛困略顯惺忪的眼睛,柔情頓生,「噓,姊姊們還沒睡呢。」
「我不管!」
「不然,我陪你說說話兒?」女人之所以愛上某個男人,除了愛戀以外,還有許多理不清的。
而男人,也是複雜的。
緊緊牽著曹瞞的手,在她可人柔美的微笑下,誰還有餘力抗拒,雖然不滿意,但尚可忍受。
而房間裡頭兩個「暫時單身」的女人,兩顆頭髮披散著的頭互相緊靠,半掀著簾子趴在窗戶偷看。
「看起來是真心愛小妹的。」
「好甜蜜喔。」
「看了叫人羨妒,我家那口子要是有他的一半就好。」分不清哪個是老大、老二,那黑色的剪影就看見兩張嘰哩呱啦的嘴巴像青蛙似一開一闔。
「你少不知足,你家相公對你的好出了名,人太貪心會被蛇吞喔。」
「這樣我們也好放心了。」
「終於放心。」
看起來小妹要出嫁的日子也不遠了,爹啊,娘啊,你們兩位老人家要學著莊敬自強,處變不驚啦,女兒們都各自覓到了好歸宿,你們也別玩瘋了,要趁早回家,免得離家太久回來時做女兒的我們認不得。
窗內簾子放下。
「你不想趁機會去找你的那一半啊?」濃厚的睡意一掃而空。
「嗚,我……是好想我相公。」
「身邊少個可以跨腳的人真不習慣。」
一下子,房內傳出窸窣的穿衣服聲音,而且有越忙越亂的趨勢。
「多謝你提醒!」
「彼此、彼此!」
「別忘記走後門吶。」前門已經被另外一對鴛鴦霸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