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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陳秋繁

    「同胞,我問你個問題好不好?」

    「同胞?」看到這個稱謂,袁震嘴角微揚。「虧這個人想得出來。」

    對方這句簡短的問題,倒讓工作了一整天的他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同時激起他本性中不為人知的頑皮因子。

    「同胞,什麼問題,你問吧。」他慢慢地鍵入這幾個字,然後按下發送,將訊息回給對方。

    趁著對方回復的空擋,他開始查詢對方的個人資料——

    暱稱:Minimum

    性別:女

    說明:東風吹,戰鼓擂,俺在網上怕過誰

    「哈哈哈!」看到這個叫Minimum的女孩的說明檔,他不禁放聲大笑。「好個俺在網上怕過誰!」

    很少有事情能讓他笑得如此開懷,而這個從未謀面的女孩子做到了。

    雖然他玩電腦也玩了十來年,可卻從沒嘗試過打字聊天這種費時耗工的事,不過,既然她能讓他開心,就算耗點時間又如何。

    就在這時,她的問題也傳了過來——

    「啊請問同胞,你是還沒有睡呢,還是給它睡了一陣又醒了過來?」

    「報告,同胞,栽比較歹命,一直到現在都還在辦公室加班。」

    「喔,耶!我終於找到一個和我一樣苦命低人嘍!」

    「一樣苦命?你是說你現在也還在工作?」

    「嘿啊,我是在工作,不過現在叫中場休息啦。」她打了個歎息符號,表達她心中的怨唉。「米有辦法,要活就要錢,要錢就要做,要做就算不睡覺也要給它趕出來。」

    「哦?你是做什麼的?」她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在半夜裡互吐苦水的。

    「我喔?我是畫畫的。」

    「畫畫?」他客套地說著每個人遇到藝術工作者時會說的話:「哦,那想必你一定是非常有才華的。」

    「哈哈哈……才華?」她連打了一整排的哈字後,才說:「這種工作叫熟能生巧——多畫、常畫也就會畫了,只要你有手,你就會畫,哪裡有什麼才華可言啦。」

    「你太客氣了。」

    「厚,同胞,我米有和你客氣咧,我說低可是千真萬確低實話啊。」

    若在平時,他根本不會同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相識不深的女人談超過兩句以上的話。但現在是深夜,一個寂靜無聲的深夜、一個只有他與一台電腦的深夜,而他也不再是平常的他。

    就算現在與他攀談的女人是他從未謀面,而且未來見面機會也微乎其微的女人,那麼,和她哈啦打屁、漫無目的地談天又何妨?

    這是網路,一個跡近虛擬的世界、一個透過無數0與不斷快速變動而聯繫起來的世界,就算他做出平常完全不可能做出的事、說出平常完全不可能說出的話、認識平常根本不可能相遇的女人,又何妨?

    重要的是,她讓他覺得有趣、讓他放鬆心情、讓他紓解壓抑的神經、讓他覺得可以放開自己,甚至讓他露出少有的笑容——

    這就夠了,其他的沒必要再追究,也沒必要問。

    在網路世界裡,他們或許能成為朋友,但是現實生活中,他們極有可能是兩條絕不可能交會的平行線。

    既然不會有相交的可能,也就沒必要考慮利害衝突的問題了。「厚,同胞。」要學習她的語氣一點都不困難,只要能抓住她的習慣用語即可。「我哪是在和你客氣,要是叫我去畫,那我只會在一張全黑的紙上,點上兩個小白點。」

    「為什麼?」

    「因為我畫的就是,在烏漆抹黑的半夜裡一隻失眠的牛。」

    「哈哈哈……對喔!」又是一陣笑聲,袁震可以想見,在螢幕另一頭,必定是一個喜歡笑的女人。「我以前唸書時,怎米有想到這個撇步——一張給它畫半夜失眠的牛、一張給它畫個半夜失眠的貓……」她拉拉雜雜地舉了一堆例子,最後說:「最後再給它畫上一張,因為沒天良教授出了太多作業而被迫失眠的可憐人。」

    「你現在想到也不晚。」他打趣地回著:「至少,你現在可以畫一張——因為沒天良的老闆給了太多工作,也被迫失眠的可憐員工。」

    「厚,同胞我也是很想給它這樣子畫的,可是,你知道嗎,我要是敢給它畫低這米意識流的話……嗯,這情形呢,就好比言情小說家有種,寫了個悲劇結局,然後慘遭出版社退稿;被退了稿就沒錢過活,沒錢過活,那鍋言情小說家就成了個活生生的悲劇!」

    「也就是說,如果你有種,把你的工作畫得非常意識流,那麼,你的老闆就會直接退回你的稿件,害你沒錢可拿,然後你就會成了個沒錢可花的真正可憐人?」

    「厚,同胞——真低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同胞也!」她飛快地將這答案傳了回來,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好,不哈啦了,你說說,你都畫些什麼?」

    「嗯,現在畫的是美女俊男圖。」

    「哦?想必你的週遭一定有許多的俊男美女,才能刺激你如此的作畫原動力嘍?」

    「拜託同胞,這年頭的俊男美女,都去當明星和模特兒了好不好!」

    「那也不一定。」

    「誰說不一定?你看過哪一個成功、事業有成的男人的長相,會和帥字有緣分的?如果有,那肯定是說有的那些人把自己催眠得太嚴重,所以才會睜眼說瞎話啦。」

    看到她打的這排字,袁震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說個「有」字,要不然肯定立刻成為她口中的「睜眼說瞎話」一族。

    「大概吧。」他非常保留地說著,並沒有給個絕對的答案。「不過,我想問一下,你認識很多個事業有成的男人嗎?」

    「很抱歉,一個都沒有。」她斬釘截鐵地說著。

    「既然你一個都不認識,你怎麼能如此肯定地說,事業用成的男人就一定長得不帥?」「耶,同胞,這個沒吃過豬肉,也有看過豬走路啊!」

    「真對不起,請問豬怎麼走路的?」

    「四隻腳著地走路啊,怎地,難不成同胞你看過豬用兩隻後腿走路啊?天啊!真是只神氣的豬!下回你再見到時,記得通知我一聲,我帶V8去把那只神豬拍下來!」看到她的回答,他再也忍俊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而這一笑,足足有一分鐘之久,久到她打了一排問號過來詢問時,他還是不能克制自己的笑聲。

    照他們兩人的對話,那些事業成功的男人,不只是與帥字無緣,現在……他們甚至已經被人從人種裡刪除,直接淪為偶蹄類的豬只了……

    「同胞,你說的沒錯,豬的確是用四隻腿著地走……不過,我非常確定的是,那些個事業成功的男人,絕對是用兩條腿走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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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獄的磨練後,必是天堂的榮景!

    這句話是杜拾羽從事插畫工作以來,一直信奉的鐵則。

    話說她從事這工作以來,雖然未曾大紅大紫,倒也不曾有過斷炊之虞。

    工作雖然沒什麼大進展,但是case確是一件接一件,生活上倒也還算自給自足。

    再加上家裡人對她的要求,也只是把自己照料好這麼一件,所以說,她現在的日子呢,可以算得上是個愜意又快活的單身SOHO族。

    而上個星期,她死趕活趕,終於將雜誌社要的插畫給送了出去後,她整個人像是癱瘓似的,在家裡整整窩了一天一夜後,才算又活了過來。

    而那句「地獄的磨練後,必是天堂的榮景」,則是她一位作家朋友送給她的……嗯,正確的說法,是送給她們兩人的。

    因為,兩人都會面臨截稿的壓力,而在趕稿期間的生活,用地獄那般的水深火熱來形容,絕對是再正確也不過。

    而當稿子終於完成的剎那間,那感覺就彷彿來到天堂般的舒暢。

    想要睡多久,就睡多久;想講多久的電話,就將多久的電話;太多太多趕稿期萬分想做,卻又不能做的事,這會兒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同時不帶任何一絲愧疚地去做了。

    在睡了一天一夜後,她打了幾通電話,分別約了幾個人逛書店、看電影、喝咖啡、唱歌、吃大餐等等,著實過了五、六天的糜爛日子。

    白天,她和朋友出門快活、溜躂;晚上,她可也沒閒著,繼續上網去打她的連線遊戲、到聊天室和眾家姐妹一起圍剿色狼,當然還有和網友無事亂哈啦。

    總而言之,完稿後的日子,她可是快活得不得了。

    這一夜,她開了電腦,連上線,立即聽到一聲——

    「哦喔!」

    這個聲響提醒她,ICQ上有人找她。

    照舊點開了那個閃動的黃色小訊息,她看到這麼一則訊息——

    「同胞,這些天上哪玩啦?怎都沒見到你?」

    她看了看對方的暱稱——Fate,命運:「喔,原來是那夜同在苦難中受折磨的同胞啊!」

    「沒錯,就是我。」對方這麼回著。「你的難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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