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陳明娣
「你找我就為了說這些話?」她如墜五里霧中。
熊一力不悅地賞她一眼,怪她打斷自己的話,繼續說:「你要是夠聰明,就該懂得把握機會!自抬身價這種事不適合你!只要你把他伺候好,要什麼──」
「對不起,我應該回去工作了。」這人說的話實在離了譜,翟靜棻放棄與他辯駁。
「別不識好歹,」熊一力被她不合作的態度惹火,提高音量:「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裝清純裝高貴?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他只是一時新鮮,找個失聰的女人玩玩,你以為你可以套牢他?別鬧笑話了!」
翟淨棻不明白這人有什麼權利這樣說話、這樣羞辱人!
不說她只是有著些微的聽力障礙,就算她是重度聽障、領著殘障手冊,她仍不覺得身心障礙者就該低人一等;沒有人是完美的,只不過身心障礙者的缺陷妨礙了他們的身心自由,也因此人們更應該尊敬他們不受限於障礙、勇敢生活的毅力不是嗎?
為了達到目的,熊一力仍滔滔不絕,以施恩的口吻繼續說:「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何不把握機會,他要什麼,你就給他什麼,他盡興了,你也佔到了便宜,沒什麼吃虧。」
翟淨棻壓抑心中的憤慨與不平,深呼吸說:
「我不覺得有聽力障礙就低人一等,而且你……就算不尊重別人,也該……尊重自己,你表現得像……像個皮條客。」
熊一力惱羞成怒,發狠怒罵:「你以為你比我清高嗎?這世界誰不想一步登天?誰不想出人頭地?要是我也有個有錢有勢的老子,馬的!你以為我愛聽人使喚,我命賤嗎?」
「你……不該再說話,你……你已經失去理智……」翟淨棻警覺地退後,加大彼此的距離。
「你算什麼東西敢告訴我該做什麼!搞清楚你算什麼東西!你只不過是圖書館館員,耗費社會資源的殘障同胞!哼,說不定還是個智障生出來的殘障!」
「不許污辱我的家人──」翟淨棻難得動怒,她全身繃緊,熱液隨著激動的情緒湧出眼眶;她既生氣又尷尬,她痛恨在別人面前落淚。
從小就是這樣,只要情緒激動或者跟同伴爭吵,就難以克制地掉淚;大人們總是以為她被欺負了,害得眾多的表兄弟姊妹被處罰,任憑她怎麼說,大人們都不相信是她自己愛哭、沒人欺負她,只因她連替人澄清求情時,都是淚眼漓漓。
她喜歡她的表兄弟姊妹,她不要他們因為她的關係常常被罵,漸漸地,她學會控制情緒、避免流淚,這樣大人就不會責罵與她感情深厚的表兄弟姊妹們。
自己真是沒用,不過說一句話就流淚了,翟淨棻氣惱地垂首,拭去滑落臉頰的淚滴,吸了一下鼻子,試著平穩情緒──
一句暴喝傳入耳中,緊接著的是人體被硬物擊中的聲音。
她愕然抬首,映入眼簾的是熊一力捂著臉頰被打倒在地,動手的竟然是──朱毅!
「他對你做了什麼?!」
朱毅仔細看一眼她濕潤的眼眸、泛紅的鼻尖、帶著淚痕的瞼頰,不待翟淨棻回答,暴力地揪起熊一力,揮手狠狠地擊中他的腹部;他的身體往後一彈,重重落地,發出好大的聲響。
「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怎麼回事?」
一男一女的館員聞聲而來──
「朱醫師!你──」方才朱毅正是從這名女館員口中得知翟淨棻與熊一力在這裡的。
朱毅像頭蠻牛,無視其他人,挾著令人感到恐怖的暴戾之氣,一步一步走近被打昏了頭、捂著疼痛難耐的腹部、掙扎起身的熊一力──
熊一力感到危險的殺氣!驚惶地注視朱毅,害怕得聲音抖顫:
「老……老大……你……啊,不要打我!不──」他被朱毅揪住脖子,呼吸困難。
翟淨棻倉皇間,緊張地抓住男同事的手臂。
「快……想辦法阻止他,別讓他再打人!」
男同事硬著頭皮,擋在熊一力、朱毅中間,握住朱毅塊狀肌肉糾結緊繃的手臂,小心地勸說:「朱醫師,有什麼事好好說,別……別衝動……」
「沒你的事,滾開!」仍在爆發邊緣的朱毅自咬緊的牙關擠出話。
男館員不敢多事,無能為力地退開。
快窒息的熊一力脹紅了臉,掙扎地開口:「老……老大,我做了什麼?你這樣打我……」
「你弄哭了她!」朱毅以一種他罪無可赦的口吻宣告。
在場的兩位館員,驚愕眼神中隱含不確定地看向翟淨棻,她如墜五里霧,腦中一片空白。
「我……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熊一力完全沒了剛才不可一世的態度,像只縮著尾巴、到處乞憐的喪家之犬。
「歪種!你敢作不敢當!」朱毅不屑地啤聲,舉起右拳──
熊一力怕死的使出吃奶力氣,掙脫朱毅,跌跌撞撞地躲到男館員後面,緊緊扣住男館員的肩當擋箭牌──
「你還是不是男人!」朱毅瞪大的眼,像要吃人。
「你別以為你是院長的兒子就可以為所欲為!我要告你!告你傷害!」熊一力歇斯底里地大嚷。
「你盡可以去告我!」朱毅根本不受威脅,握著拳頭,迫人地走近夾在兩人中間、不知所措的男館員背後的熊一力。
「你不要再打人了──」翟淨棻無法坐視他這樣的暴力行為,不得已挺身而出,擋在男館員跟朱毅之間。
熊一力趁朱毅一愣轉移注意力,突然將男館員往前用力一推,趁隙跑了。翟淨棻被男同事一撞,跌向朱毅,朱毅反應敏捷地張開手臂一撈,翟淨棻整個人被他高大的身軀包裡,結結實實地被擁抱住──
像個停格畫面,翟淨棻的兩位同事看傻了眼,連氣都忘了換。
朱毅霎時忘了熊一力,繃緊的身軀敏感知覺到與自己親密接觸的纖細身軀好柔軟,發狂般的暴戾情緒頓消,胸口有種說不出的緊繃感。原來抱著她的感覺是這樣難以形容的舒暢麻意!為什麼他抱著別的女人時沒這樣的感受?擋不住心中的疑問,他嘗試擁緊她,輕輕搖晃,試圖探就出其中的不同。
翟淨棻跌入朱毅懷抱,下意識攀著朱毅,直到劇烈晃動的心神歸位,臉頰下穿透衣料的熨燙體溫,提醒了她兩人過度親密接觸的肢體,動人的紅暈自耳根快速蔓延至雙頰。
「請你放開我。」她掙扎著,可是他好像毫無所覺,反而縮緊雙臂,她使盡力氣試著撐開距離。
朱毅勉強稍微放鬆懷抱,但只限讓她能仰頭看他,誤會了她緊張的眼眸,安撫道:「你害怕?放心,沒事了,我會保護你。」
「你……」翟淨棻錯愕,不知該說什麼,「你……可不可以先放開我?」
朱毅露出類似玩具被搶的不甘心神情,不情不願地讓她抽身離開;不經意掃到一旁目瞪口呆的兩名館員,沒好氣地說:「你們兩個看戲呀?」
翟淨棻帶著歉意,於事無補地對同事說:
「這是一場誤會,沒事了,謝謝你們幫忙。」
第六章
Don'tacceptyourdog'sadmirationasconclusiveevidencethatyouarewonderful.
──AnnLanders
在朱毅不耐煩的瞪視下,就算兩位館員有再高度的好奇心,也只能自動離開。
翟淨棻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事,在別人眼中很容易想歪的,心中無力地歎氣,恐怕又會被當成八卦流言傳誦了。自從遇見他之後,她的生活開始出現麻煩,她忍不住埋怨朱毅,懊惱地看他一眼。
朱毅仍然以為她害怕,立即拍胸脯保證:
「你不必擔心熊一力,我會讓他清楚明白,你是我的人,他沒那個膽再找你麻煩。」他不自禁地宣示所有權。
「我不是你的人。」翟淨棻皺眉,加強語氣地否認;他不僅人怪,連說話用詞也很怪。驟然,她想到了件要緊的事──「你不該動手打他,他要是控告你傷害,你會坐牢的。」
她未免太用力否認了吧?朱毅表情莫測,看著她的眼神有些不滿,滿不在乎地聳肩說:
「熊一力沒那個骨氣,只要醫院的院長還姓朱,無論我叫他做什麼,他都不會拒絕。」
「你知道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你為什麼還跟他交朋友?」翟淨棻意外地疑問。
「他不是我的朋友。」朱毅蹙起眉回答她的問題,心裡仍不快地繞著在意的糾結打轉。
「你……你知道他是因為你的身份背景而巴結奉承你?」
「他就像只討好主人的哈巴狗。」他不耐煩她一直提起熊一力。
「你明知他這樣,還……還……你這是利用人……」
朱毅不以為然地辯駁:「他自取其辱,我只不過是配合他。」
「你們……你們兩個一樣可惡!」翟淨棻不想繼續爭辯,不贊同地別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