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陳明娣
「我……我……恭喜你就要看到我『親愛的』父母了。」
她握住門把不動,好像需要凝聚勇氣,深呼吸、挺直肩膀,發白的手指扭動門把——尷尬的沉默。她與許久不見的父母相望,如往例,他們先迥開視線,儘管心裡早有準備,他們不自在的神情仍是刺痛了她。
不願看到她,為什麼還要回來?她內心泣血嘶吼,受傷的眼眸閃爍水光。
倔強的,她抿緊唇穿越客廳——「你——你這麼晚回來——」胡母方茗蘭求助地望向丈夫,要他說幾句話。
「就算學校放假也不能這樣晚歸。」胡亦均是考古學者,嚴厲的口吻像在教訓學生。
方茗蘭心裡埋怨丈夫公事化的態度,嘗試緩頰:「晚上危險多,我們是擔心你——」
擔心?胡黎璃滿心怨懟:「如果你們真的關心我,就不會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半個月,半個月!學校已經放假半個月了,你們才想起我!」
「我——跟你爸都忙,我們——」
「我知道,我在你們心裡比什ど都不如!既然這樣,你們還來做什麼?我不需要你們虛偽的關心,你們盡可以去忙你們的事,我一個人會過得好好的!」
方茗蘭不知該如何與愈來愈尖銳叛逆的女兒相處,她流露焦急神色,不確定的眼眸帶著期望看向丈夫,他別開頭,讓她失瞭望。
「你——你也說說話呀!好歹你是她父親!」這個家到底是怎ど了?
「你要我說什ど!?」
拙於言詞的胡亦均以暴躁的語氣掩飾不知該如何面對的愧疚感,卻讓女兒誤會了,她傷心地含淚大吼:「你們什麼都不必說!」
胡黎璃隱忍的淚眼接觸到司馬蒹葭充滿同情的眼眸,心裡一陣難堪,淚水撲簌簌滑下她看到了,她的父母就是這樣,他們根本不要她!
他們無法忍受每天看到她,才會把她丟到寄宿學校,可惜寄宿學校仍然有寒暑假,他們不得不讓她回家。這是家嗎?
「為什ど當初死的不是我!」胡黎璃嗚咽哭訴,傷透了心。
方茗蘭驚駭掩嘴,胡亦均暴喝——「你胡說什ど!」
「我沒胡說!」胡黎璃不顧一切地宣洩心中的傷痛:「你們心裡就是這樣想的,死的是我該多好!」
「你再胡言亂語,我就——」胡亦均激動地高舉手臂。
「打我?」胡黎璃扯動顫抖的雙唇強作嘲諷的微笑,「你們連打我都不敢,因為你們怕我害死你們,就像害死大哥跟小弟一樣!」
方茗蘭、胡亦均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臉色劇變。
胡黎璃抽噎的吸氣,抬手抹去頰上的淚水,一字一字地說:「你們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你們!我再也不要回來這個虛偽的地方了!這不是我的家!我沒有家!」
她拋淚飛奔而出
「不要跟著我!」
淚痕斑斑的臉上寫滿自暴自棄,現在的她像只受傷的動物,本能地反噬接近她的人。
「你為什麼不消失?!滾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從我的夢——」她驟然住口,剛停的淚再度氾濫。如果這全是一場夢該有多好!醒來之後,她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一對深愛她的父母……不,她再也不要在乎他們了!
「我自己一個人會過得很好,我不需要他們!」胡黎璃告訴自己,也告訴司馬蒹秉葭。
她脆弱的眼神令人心疼,司馬蒹葭試著寬慰她:「回去吧,」
胡黎璃倔強地別過瞼,不肯理會。司馬蒹葭無奈歎息,她不擅以言語說服別人,但她確實注意到了,黎璃的父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關切神情。
「你一個人能到哪裡去呢?」司馬蒹葭幽幽然問。
一個人的滋味並不好;爹死後,她一個人在奚家衣食無虞,心裡頭還是想念著以前跟爹娘到處遊走的平淡生活。
「我有錢,很多的錢!!」胡黎璃突然又落淚,控訴地吸嘴說:「他們不愛我,卻在金錢上任我予取予求,你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們怕我會……咒死他們!」
「你不會。」司馬蒹葭沒有一絲猶豫的駁斥胡黎璃荒謬的說法。
胡黎璃咬著下唇半晌,迸出破碎的泣音——「我會!是我害死大哥、小弟的!我是不祥的人——」她矛盾的責備自己,「或許你該離我遠遠的,免得遭殃!」
閃爍的燈光,震耳的音樂。
司馬蒹葭仍無法自最初的震驚中回復。這ど多人擠在狹窄的中央空地隨音樂忘我的擺動四肢。
空氣中瀰漫特殊的煙味,她們進來之後,黎璃手中馬上多了一根煙,隨著一口一口的吸入,她的眼神變了,她對每個經過身邊的人微笑;她開始喝酒,穿梭人群中瘋狂熱舞。
黎璃不讓她跟著她,司馬蒹葭只好盡量不妨礙的站在牆角,擔憂的眼瞳追逐她滿場飛的身影,最後她跟一名男子一塊兒坐下。
啊,司馬蒹葭瞪大眼看到——黎璃身邊的男子趁她不注意,在她的酒杯裡摻入粉末狀之物。他想做什ど?司馬蒹葭急忙穿過狂歡的人群,不時有人因她不小心的碰撞回頭,愕然望著透明的空氣。
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她勉強擠過舞池朝黎離所在位置前進;走到一半時,看到先前的男子不知從哪裡找來同伴,兩人一左一右挾著黎璃離開。
司馬蒹葭沒有時間多想,趕快追隨在後,跟他們一起上了汽車。
「黎璃,醒醒,」雖知除了黎璃以外沒人看得到自己,司馬蒹葭還是謹慎地湊近,壓低音量。
胡黎璃雙頰酡紅,雙眼沉睡似地閉著,一點反應也沒有。司馬蒹葭伸手推她,她斜斜地傾向另一側,口裡含糊嬌噥:「走開,別吵我啦。」
小美人在抱的男子嘿嘿笑了聲,撫著胡黎璃年輕細嫩的臉頰,陶醉地說:「美眉這ど可愛,我怎麼捨得放開呢?」催促著開車的同伴:「開快點,我怕藥效過了,到手的『小天鵝』會飛了。」
她一定得想出辦法救黎璃!司馬蒹葭飛快地動著腦筋,同時注意到他們正往郊區走,她認得這條路,離黎璃家不遠。
車子在一棟大房子前停下來,開車的那人開口說:「你跟她先在這裡下,我把車開進車庫,從裡面幫你們開大門。」
這是個好機會,司馬蒹葭眼睛一亮,她七手八腳地爬下車,緊貼著走路歪歪倒倒、由人攙扶著的胡黎璃旁邊,大聲叫她——也許是司馬蒹葭焦急的語氣穿透了胡黎璃昏沉的腦袋,她緩緩睜開眼,像個天真無邪的嬰兒衝著司馬蒹葭笑,笑容可掬地揮動手掌說:「嗨……」
司馬蒹葭傻眼,眼一瞇、鼻尖一皺,抓起胡黎璃手臂用力一咬!
「嗚!你咬我!好痛」胡黎璃可磷兮兮地睜開眼。
「寶貝,我哪捨得咬你,等一下哥哥會輕輕的,你別怕。」扶著她的男人,心癢難耐地看著胡黎璃嬌嗔噘起的紅潤雙唇。
司馬蒹葭一驚,左右張望,奔向前撿起棒狀的硬器——胡黎璃困惑地皺眉,不明瞭為何有個陌生人湊在自己眼前?
「你是誰?你好臭!」她噁心地偏過頭,撐手推開男人。
男子沒有防備,往後跌倒,胡黎璃也腳步不穩地跌坐地上。男人身手令人意外地敏捷,他往前一撲,扣住胡黎璃纖細的腳踝拉向他,胡黎璃踢腿掙扎,奈何力不從心。
「美眉,這樣不乖哦。」男子強制胡黎璃仰起脖子,噁心的熱息噴在她臉上,「哥哥最討厭不聽話的美眉,你乖我就讓你好過些,你要是不乖,就知道哥哥的厲害。」
他伸出狼爪撫摸胡黎璃青春窈窕的身體,邪惡的手指節節上逼,捧住年輕的胸脯——「不要!」
胡黎璃無助掙扎尖叫,下一秒,男人重重的身軀像死豬一樣攤壓在她身上,駭然放大的瞳孔呆住,令人安心的熟悉面孔自男人背後冒出來。
「蒹葭?」胡黎璃這次完全醒了——司馬蒹葭丟下手中的棍棒,幫她推開身上沉重的負擔,拉她起來。「沒時間浪費了,我們得趁屋裡的人出來前快走。」
「站住!」
被發現了!司馬蒹葭拉著胡黎璃的手快跑,兩人不諳地形,也不知方向,死命的跑!
司馬蒹葭拚命跑著,急喘著說:「這裡離你家不遠,你有印象嗎?」
胡黎璃慌亂地掃視附近的地形,山頂上熟悉的建築……「我……我想我知道……我們在哪裡。」
「該往哪裡跑?」
「那裡……」胡黎璃遲疑地指了一個方向。
她們持續跑著,背後追逐的腳步絲毫沒有減緩,胡黎璃只覺胸口痛苦得快爆裂,被司馬蒹葭扯著跑,她拖慢了速度——「站住!再跑我就開槍!」
媽媽咪呀,他有槍!胡黎璃幾乎空白的腦袋出現一個意念:如果她真有詛咒人的能力,就讓他跌倒、撞昏頭、摔斷腿……她咬著牙拚命擠出聲音,竭力企盼詛咒立即應驗。
咻!一道高速熱流劃過胡黎璃耳邊,火熱的刺痛爆開,痛呼聲還未出口,腳底踩了空,從高處往下墜落,碰碰撞撞的跌落小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