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陳美琳
哎呀!她要想得通就用不著扯頭髮了不是嗎?都怪岳青嵐那王八蛋扔這麼個難題來煩她。唐吉祥把鏡子往桌上一蓋,翻身抱住枕頭。
電話鈴響,她順手拿起話筒。
「喂!唐公館。」幾個字說得有氣無力的。
電話那端一陣寂然。
哪個倒楣鬼?居然在她脾氣爆發邊緣打電話來,還裝啞巴,看她不吼得他耳朵發麻才怪。
唐吉祥深吸了口氣,正要發作,話筒裡傳來蚊子般細微的聲音。
「姊!你——是吉祥嗎?」
「如意?」唐吉祥喊,隨即又降低了音調:「如意!你還好吧?住在那裡習不習慣?莉娟有沒有好好招待你?」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唐如意挑了最重要的回答。
「我沒有見到莉娟,她出國遊學去了。」
「她——她出國去了?天!那你怎麼辦?你現在在哪裡?」
「在高雄啦!莉娟的母親讓我留下來玩幾天,不過我我借用了你的名字。」
「你——你是說你在那兒叫唐吉祥?」
「不是故意造成這種情況。我話說一半,得知莉娟不在後就說不出口了。萬一他們知道我連是莉娟的面都沒見過,我怕他們根本不可能讓我留下。」如意接著問:「媽是不是已經打消要我相親的念頭了?我可以回家了嗎?」
「呃——媽其實還在生我的氣!因為我不肯代替你去相親。」吉祥道。
「我聽王媽提過這件事。」
「所以——你暫時還是待在那裡好嗎?我——等我處理好這裡一些瑣事,我會盡快,你再忍耐一會。」事情真這麼好解決就好了,吉祥想著。
「噢!」如意的聲音聽來滿是失望。「那麼你再跟我聯絡,記得找唐吉祥喔!」
「打電話去說找自己真彆扭。」
「用別人的名字活著才是彆扭。」如意隨即說。
☆☆☆
掛了電話,唐如意在床上躺了下來,並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吉祥說她還不該回家,而儘管沒有人趕她,她卻不覺得自己能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她真的很惶恐。
這輩子沒談過戀愛的唐如意懷疑自己愛上賀鷹風了,那個總對她惡言惡語的跋扈男子。這聽起來實在荒謬,但的確有些許跡象讓她不得不面對心裡的疑惑。
這幾天她簡直是拼了命在避開賀鷹風,幾乎是所有的時間都躲在房間裡。不這樣又該怎麼辦?總不能每回見了他就一副臉紅心跳的可笑模樣啊!
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從那次替他剪頭髮,他強壯的雙手攔腰抱住她開始,她忽然驚覺男人跟女人原來是如此不同。然後,她變得不敢直視他,即使是跟他瞬間擦身而過,都會惹來她一陣精神緊張,每每是匆匆跑回房間卻又忍不住偷偷想他。
天!她病了,病得很重,就像書上寫的無藥可醫的戀愛病,所有的訊息都是這麼告訴她的。
她慌極了,所以要離開這兒。只要一些日子不見他、不聽他說話、不想他,他的影子自然會從她心底淡化、模糊,終至完全消失,她相信。
可是怎麼離開?上哪兒去?
好不容易對這兒習慣了些,人家也不再催趕她走,讓她再另找他處待下豈不是太難?她根本沒處可去了。
唉!煩死她了,想了半天還是這麼不著邊際。
她歎著氣,門砰砰地被人敲得好響。
「你開門,唐吉祥!我有話說。」外頭是賀鷹風低沈的嗓音。
唐如意倏地在床上楞坐起來。
「你在搞什麼?白癡也看得出來你在躲著我。為什麼?我做了什麼事惹你不高興了?」賀鷹風在她打開房門後進入她的房間,並這麼質問她。
唐如意在他進門後便節節後退,這會兒已經退到牆邊,再也無處可退了。
「你——你胡說,我什麼時候躲著你了?我有什麼理由要——要躲著你?」她低著頭吞吞吐吐,話說出口,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賀鷹風露出嘲諷的淺笑。
「這些天你見了我像見了鬼似的,要不就乾脆整天窩在房間裡,三餐吃麵包餅乾。既然你跟林家兄弟依然有說有笑,理所當然問題是出在我身上了。這一點,連白癡都能看得出來,你就說清楚吧!倒不是我在意你對我有什麼看法,只怕林德因你態度奇怪操心得無法專心工作。」
唐如意頭低得更低。
賀鷹風盯著她半晌,歎氣道:
「怎麼了?唐吉祥,你還介意剪傷我耳朵的事嗎?傷早已經好了,不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不!你不要過來。」唐如意伸手阻止他向前。「我沒有躲著你,更不是為了剪傷你的事心煩,你不要庸人自擾,胡思亂想。」
「我庸人自擾,胡思亂想?」
「本來就是。」因為心虛,她的聲音極小。
「你是說你這些天的反常行為不是因為我?」
「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反常行為。」
賀鷹風扯動嘴角。
「既然如此,你可以跟我出去一趟以示證明嗎?」
啊!還要證明?
「出去——去什麼地方?」唐如意問。
賀鷹風聳聳肩。
「先去理髮院吧,你無法完成的事還是交給專家。不過——我想你可以陪我去,如果你真沒有什麼反常的話。」他眼裡笑意盎然。
唐如意呆了幾秒,喃喃道:
「我真的沒什麼反常,不過是情緒暫時有點不平衡,馬上會恢復的,真的。」天!聽起來像在說服自己。
她不會真愛上這個男人的是不是?這麼喜怒無常,令她完全無法掌握。而書上不是寫著嗎?愛上無法掌握的男人將是女人一輩子的痛苦。
是誰呢?寫出這麼懇切的的話。
☆☆☆
從理發院出來後,賀鷹風一直板著個臉,活像誰倒了他的會一樣。
走在他身後約三公尺遠的唐如意看不過去,走近他並略帶畏縮地開口問:
「你怎麼了?髮型不合你意?」說他喜怒無常哪裡冤枉他了?剛才還好好的,馬上就變了個臉。
「我從不在意髮型。」他怒聲說。
「那你生什麼氣?」
「那個理發小姐煩死人了,話多的不得了。我要你陪我去是做什麼的?在我旁邊替我跟那個小姐聊天,而不是坐在沙發上看服裝雜誌。」他責難地看她一眼。
「你是要我去陪理發小姐聊天的?」唐如意驚訝地喊。
「正確的說法是讓我免於被長舌婦騷擾。」
「我不知道你要我來是這種用意,你事前又沒有跟我說清楚。」她委屈兮兮地說。
「我說過討厭上理發院。」
「我以為你只是沒有時間。」
「我是沒有時間。」賀鷹風不耐道:「你能不能走快點?我可不是出來散步的。」
「自己要人家來的。」唐如意咕噥著。「這——你怎麼往這裡走?回家的話應該是朝那一邊……」
「我們不回家。」
「不回家?」她疑惑地問:「那要上哪兒去啊?」
「去林泰家。」
「林泰他家?」
「也就是林德他家。」賀鷹風做了個不像解釋的解釋。
「林泰林德?他們不都在車行嗎?」唐如意一臉疑惑。
「我當然知道他們在車行。我們要找的是林媽媽,雙胞胎的母親。」賀鷹風說。
「我們找林媽媽做什麼?」唐如意邊趕上他邊問。
「談事情。」賀鷹風答。
「什麼事情?」
「一點小事情。」他看了她一眼,說。
「既然你們有事情要談——我——我還是不要跟著去比較好,反正我也不曉得你們要談什麼。」她吶吶道。
賀鷹風揚起眉。
「你這是在鬧彆扭?」
她低著頭沒有說話。
賀鷹風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終於點頭。
「好,我告訴你,到時候也許你可以幫著說說話。」
唐如意微笑著靠過去,賀鷹風掀掀嘴角開始說:
「阿泰他們兄弟倆說起來可憐,或許該說林媽媽命苦。林媽媽娘家兄弟姊妹多,從小沒機會讀什麼書,十多歲就讓家裡作主嫁給了阿泰的爸爸。幸而丈夫對她還算不錯,起碼有吃有穿,日子過得比在娘家好得多。誰知好景不常,林媽媽才有了身孕,丈夫就出車禍過世了,留下她挺著個大肚子不說,生活頓時失去了依靠。」
「啊——好可憐。」唐如意同情道。
「當時林媽媽還年輕,又頗具姿色,雖然是大著肚子,還是有許多附近的鰥夫上門提親,其中甚至有幾個是大戶人家,結果都讓林媽媽一一拒絕了。」
「她一定很愛她的丈夫,所以不肯帶著他的孩子再嫁人。」
「在她那個年代不見得在意什麼情啊愛的,可能她純粹是有著烈女不事二夫的觀念吧!聽我媽說左鄰右舍人人都勸她考慮考慮,畢竟一個弱質婦人要單獨養育孩子長大並不容易。」
「林媽媽會不會是怕孩子到了另一個家庭受到排斥、欺負?」唐如意問,一點都沒有察覺自己跟他靠這麼近。
「我想那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吧!」他點頭。「懷孕已經加重了她的生活負擔,沒想到孩子生下來居然還是雙胞胎,她日後的辛苦就可以想見了。這時候仍有人上門說親,有些沒有子嗣的人家對雙胞胎兄弟簡直喜歡的不得了。但是林媽媽始終沒有答應,就這麼帶著兩個孩子獨自撐了快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