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岑凱倫
「天龍托我問候兩位老人家,他本來和我一起來的。剛巧今晚他要參加同學會,一年一次嘛!是我叫他不要來的。」
「孩子,別撐面子了。」丁雅圖搖一下頭:「天龍對你沒有真心,他不是真心愛你。他愛的還是那銀行家的女兒。」
「爸爸……」
「喂!你不說話,沒有人罵你啞。」丁太太衝著丈夫叫:「女兒難得回家一次,你不說好聽的話就算了。幹嗎說那些無聊話,你不怕令女兒傷心?」
「好,好,是我錯。我閉嘴就是了!」丁雅圖拍了拍女兒的頭:「多陪你媽聊聊。我趕著畫一幅畫,吃晚飯的時候再談。孩子,你會留在娘家吃一頓飯吧?」
「會的,爸爸!」
「那就好了!」
丁雅圖走進畫室。
丁太太拉住女兒的手,輕聲問:「說真話,天龍對你好不好?」
「天龍一家人對我都好,真的。」
「你為什麼這樣瘦?」
「大概是吃慣家裡的粗飯,有錢人家的飯菜吃不慣。他們一天吃五六餐,我常常拉肚子,你說,我怎能不瘦?」
「真的呀!」丁太太哈哈笑了起來:「那你要多點回家吃飯了!」
「當然,今晚我死賴著不走。」
「小姐,」芳姐突然走過來:「貴叔請你聽電話。」
「貴叔?他不是你們趙家的管家嗎?」丁太太不禁愕然:「他找你有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翠湖心裡噗噗直跳:「媽,我去聽電話。」
丁太太點一下頭。她雖然沒有走到電話機旁,但是,她一直注意女兒。
「少奶,我是亞貴。」
「貴叔,找我有事嗎?」
「老爺回來了,他看不見你,很生氣。」
「他不是說好不回家吃飯的嗎?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少奶,還是請你盡快回來,不然的話,我們做下人的,可要遭殃。」
「好吧!我立刻回來。」翠湖放下電話,拿起手袋對母親說:「媽,我要走了。」
「走?你不是說好了在家裡吃晚飯的嗎?」
「對不起,媽,家裡發生了事情。」翠湖非常焦急。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爺,他……他生病了。」
「要不要緊,我立刻陪你回去問候他好嗎?」丁太太拉了拉衣服,就要和女兒出門。
「不,不要緊。只不過是老毛病。」翠湖忙不住地阻止她。
「既然是小毛病,那你吃過晚飯再回去吧!家裡有那麼多人,根本用不著你。」
「媽,不行。」翠湖找理由解釋:「老爺雖然快60歲,可是,他還像個小孩子,他生病永遠不肯打針食藥。趙家上上下下的人,就只有我一個人能勸他吃藥。所以,我非回去不可,家翁有病,我在外面逍遙,人家會說閒話。」
「你的老爺真的這樣需要你?看樣子,他很喜歡你!」
『他喜歡我,又信任我。他是個很好的家翁。媽,讓我回去吧!」
「那,好吧!我不勉強你了。不過,等你的老爺沒事了,你一定要回家來吃頓飯,而且,還要和天龍一起來。」
「我答應你,媽,我走了!請你跟爸爸說一聲。」翠湖開門直衝下摟,丁太太走出露台,她看著翠湖坐上她那輛平治跑車,像火箭一般飛走了。
一會,丁雅圖拿著一幅畫出來,他低著頭邊走邊說:「翠湖,你看我這幅『日落孤帆』如何?那一片金黃色,嗄……」
「翠湖已經走了!」丁太太無精打采地由露台回來。
「走了?她不是答應在家裡吃頓飯?」丁雅圖大感不滿:「她嫁了有錢人,吃不慣家裡的粗飯?」
「天龍的爸爸不舒服,病啦!」
「趙老頭病了跟翠湖又有什麼關係,翠湖又不是醫生。」
「翠湖說,親家老爺很麻煩,他病了不肯吃藥,一定要翠湖勸他,他才肯吃。」
「廢話。他向來不喜歡我們丁家,翠湖和天龍結婚,他連影子都不見。他怎會突然作80度的轉變,連生病了,也非要我們的女兒不行?」丁雅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我們女兒乖,我們女兒好,孝感動天,你聽過沒有?」
「你是說我們女兒感動了趙家的人?既然她在趙家那麼受重視,就不會瘦得那麼慘。依我看,一定是趙家父子薄待她,她在趙家一定很受氣。」
「你不要專鑽牛角尖好不好?你沒有看見翠湖又換了新汽車?身上的衣料多名貴?又送來一大堆禮物,你怎麼說趙家待她不好?」
翠湖把跑車交給司機,她連忙走向大屋。
天鳳守在台階上,雙手叉腰。
翠湖叫她一聲,匆匆走過,天鳳手一伸,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是說過今天回娘家,不回來吃飯的嗎?你現在回來幹什麼?才只不過6點半鐘。」天鳳嚴詞質問。
「老爺回來了,我不得不改變主意。」
「他回來關你什麼事?」
「我要侍奉他老人家。」
「我們這兒有中西廚子、有管家,有女傭、有男工,還怕他沒人侍候?」
「天鳳,求求你,讓我進去吧!」
「看你這副樣子,簡直象30年前粵語片裡那種可憐小媳婦。太太,現在已經是20世紀末期,連太空船式的飛機都發明了,到處都鬧婦解運動。而你,還是那樣婆婆媽媽。老爺前、老爺後,丟盡我們女人的臉。」
「我和那些小媳婦不同,她們是被迫的,我是自願的。」
「那你比他們更笨00倍。」
「我本來就不夠聰明,愛情令我更笨了。天鳳,你有沒有聽過,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你有沒有聽過強扭的瓜不甜?」
「我知道我不應該勉強。但,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人沒有希望,生存就沒有意義。」
「你是說,為我哥哥而生存?」
「是的!我有權為我的生命掙扎、努力。天鳳,人各有志,你何苦?……」
「我是太多管閒事了,好吧!你去侍候你的老爺,你生命泉源的爸爸吧!」
「謝謝。」
在大廳上,趙家豪坐在中央。趙夫人不安地走來走去。
「大嫂,」趙夫人柔聲柔氣地問:「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說好了在娘家吃晚飯嗎?」
「我趕回來侍候老爺!」
「真好,真賢德、真標準的好媳婦。」趙家豪高舉大拇指:「我們趙家的媳婦是最好的,是我趙家豪修的福,哈……」
「你這樣急巴巴跑回來,親家奶奶一定會不高興。」
「不,不會的。我媽說,媳婦是應該侍奉翁姑的!」
「好,好家教。親家母好家教!」
「爸爸,」天鳳突然走進來:「假如我嫁到佐治家,他的父母也這樣對我,你會有什麼感想?也豎起大拇指叫好?」
「這……你沒聽見大嫂說,做媳婦的應該孝順翁姑?」
「包括忍受翁姑的折磨?」
「你……你這孩子,你……」
「老爺,」翠湖連忙說:「你要我替你做些什麼?」
「給我一杯熱茶,可以嗎?大嫂。」
「我立刻去拿,老爺。」
翠湖走進廚房。天鳳說;「但願有一天,你遇上一個兇惡地媳婦,好讓你也嘗嘗被折磨的滋味!」
「天鳳!」趙家豪指住她:「我是你爸爸!你怎可以這樣沒禮貌?」
「我知道你是我的爸爸,我一直很喜歡你,不過,我不會愚孝,因為你是我爸爸,就非要對你千依百順不可。你錯了,就要說你錯。我是人,不是應聲蟲。」
「天鳳,大膽,你……」
「什麼?你實在是過分了些。」趙夫人說:「能不能對翠湖好一點,給她一點幸福……」
結婚兩個月多來,天龍第一次夜歸。
翠湖侍候家翁,回臥室換了睡袍,已是午夜2時了。她寫了當天的日記,時間已到深夜時。
她替天龍準備好睡衣,然後拿了一本畫報,到她化妝間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她昏沉沉欲睡,突然聽見外面有點聲音,她連忙扔下畫報走出去,看見貴叔和一個男工扶著天龍走進來。
「少爺怎樣了?」她驚駭。
「喝醉了!」貴叔把他扶到床上:「少奶,我去煮參湯。」
翠湖替天龍解下領帶,天龍打著嗆,囈囈哦哦在唱歌,這時候,侍候翠湖的女傭亞香已進來,主僕兩人,合力替天龍脫掉一切,換上睡衣。亞香說:「少爺很少喝酒的,一喝酒就醉。」
「亞香,拿些熱毛巾給我。」
「是的.少奶。」
不久,貴叔已送來參茶,三人合力餵他喝下,天龍總算安靜下來,睡著了。
「你們太辛苦了!」翠湖對亞貴和亞香說:「快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其實,翠湖本身也很疲倦,她躺在天龍身邊。正進入夢鄉,突然聽見枕邊人,斷斷續續地在叫:「芝芝,芝芝……」
翠湖翻身一看,睡意已全消。她看見丈夫睡得很甜,剛才只不過在說夢話。
夢裡仍然叫著芝芝,可想而知,芝芝仍然在他心目中。
他不能忘記她,他仍然愛著她。這難道就是天龍一直不肯和她做愛的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