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陶陶
「你想激怒你父親?」他臉色陰沉的說。
她搖頭。「我不想激怒任何人,我只是想分擔父親的苦,而不是承受。」她歎口氣。「自公子來了之後,父親的痛苦和恨意壓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你讓他想起了……」
「我父親。」晴曜權明白地接話。
她頷首。「令尊……是怎樣的人?」
他沉默。
她在曲廊止住步伐。「墨染知道這是公子的私事,沒必要告訴外人,再者,公子來揚州是為了生意,不是為了文府的家務事,但墨染仍私心地希望公子能幫忙。」
「為什麼?」他語氣冷淡。
她揚首,迎上他冷漠的黑眸。「公子做任何事都必須要有好理由或代價嗎?不能只為了做樁善事?」
「我不是善人。」他語氣平淡的回答。
她怒目而視。「你由自然不是,可你娘是。」
他沉下臉,表情陰鬱。
「就算不知道你娘信裡寫了什麼,但以公子的聰明,不會不明白令堂要你將鏈墜還給我爹的用意。」她瞪視著他。「你娘是我父親心中的魔障,她希望能藉你之眼,來看看我父親是否已然釋懷,令堂的苦心難道你不能體會嗎?」
他不悅地瞇起眼。「我為什麼要體會?」
「公子不想替母親完成未竟的心願嗎?」她氣沖沖地質問。
「不想。」他直截了當的拒絕。「那是她的心願,她若想完成,就該好好的活著自己來做。」他的語氣首次出現隱含的怒火。
他的話讓她一時之間啞然。
「告辭。」他冷怒地轉身離去。
等她從錯愕中恢復,連忙趕上前去攔住他。「公子——」她擋在他面前,昂首與他陰沉的眸子對望。「你——」她隱下心中的不悅。「公子為何來還墜鏈?如果公子真的不想完成母親的心願,又為何要來文府?」她盡量將語氣放軟,經過幾次的對談,她發現不能與他硬碰硬,她必須以退為進。
他未置一詞,整張臉冷的嚇人。
「公子大可以將信跟墜鏈都燒了。」她繼續說。「但你沒有,你還是替令堂--」
「讓開!」他打斷她的話,語氣冰冷。
他的臉沉得嚇人,墨染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當她發覺自己懦弱的行競把,急忙止住步伐。「公子生氣了?」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這是你的目的嗎?」他的口氣非常輕。
她搖頭,吞口唾沫。「我說了我無意試探公子的底限——」
「你正在試探。」他的語調依舊平穩。
「我知道。」她深吸口氣。「我很抱歉。」她又吸口氣,正打算說話時,僕役忽然出現在視線內。
「小姐,屈公子來了。」
墨染哀吟出聲,呢喃一句。「為什麼事情不能一件一件的來?」她深吸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沮喪指示道:「告訴屈公子說我身體不適,才服了藥歇息,要他明兒個再來。」
「是。」僕役雖覺疑惑,但也沒多問,只是護守本分地離開。
墨染抬眸望向隋曜權,發現他也正看著她,她忽然為自己公然撒謊而赧紅了雙頰。「屈公子是個好人。」她言不及義地突然冒出這一句。
「他是好人,所以你不見他。」隋曜權沉聲問。
她漲紅臉。「當然不是!因為我正在跟公子談正事,所以——」她頓住話語,想起父親昨天提起的婚事,不由得歎口氣。「事情怎麼愈來愈麻煩?」她長歎一聲。
「他是縣尉之子。」
「嗯!」墨染髮現他似乎冷靜多了,於是道:「公子——」
「他沒向令尊提親?」隋曜權自顧自地說。
墨染難掩詫異之色。「公子這話是何意?」
「說你在三年內拒絕了九門親事。」他瞧見她的臉迅速漲紅,雙眸露出怒色。
「公子像老鼠一樣四處打探我?」她慍怒的問。
她的用語讓他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我不用四處打探,有許多人把你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
這下墨染連耳根子都紅了。「他們誇大了許多事。」那些上過門的媒婆總喜歡嚼她的舌根。
「你退了九樁親事。」
「好吧,這個部分是真的。」她瞪他。「我們能談點別的了嗎?」
「叱——叱——快點!跑快點——」
是承先的聲音,墨染轉向迴廊下的庭園。
「小少爺,老奴沒力了,咱們先歇會兒好不好?」
「快跑、快跑——」
承先自樹叢後現身,他手拿樹枝,腳跨在僕役肩上,不停地揮動叫喊著,臉蛋紅潤。
「老奴不行了。」僕役喘著氣停下,跑了這麼大一圈,快累死他了。
「快跑——」承先拿樹枝打他。
「承先。」墨染出聲喚他。
他轉向廊應,隨即露出笑。「姊姊——」他拉著身下僕役的發,命令道:「去姊姊那兒,快!」
「姊姊身體好了?」承先喊著。「我本來要去瞧姊姊,可娘不准。」
墨染微微一笑。「姊姊身體好多了。」
僕役背著承先上廊廳,他在走近時,喚了一聲,「小姐。」
墨染對承先道:「你要累壞老劉了。」她伸手將他抱下。
「謝謝小姐。」老劉在一旁直喘氣。
承先轉向一旁的隋曜權,在瞧見他冷俊的面孔時瑟縮了一下,連忙捉著姊姊衣裙躲到她身後。
「隋公子不會罵人的。」墨染安撫地摸摸弟弟的頭,她聽下人說,父親這幾日脾氣不好,恐怕嚇壞了他。
承先昂首小聲地道:「他來向姊姊提親嗎?」在他的印象中,來府上的男子都是來提親的。
墨染的臉瞬間配紅。「不是。」她尷尬地不敢看隋曜權。「你……你娘呢?」她急忙轉移弟弟的注意力。
「她在亭裡。」承先指了指方向。
話才說完,便聽見不遠處傳來明媛璦的叫喚聲。「承先——」
「娘來了。」承先皺眉,母親如果看到他跟姊姊說話的話,一定又要不高興了。
「承先,你在哪兒?」明媛璦的聲音愈來愈近。
「回你娘那兒吧!」墨染摸摸他的頭。
「小少爺,咱們走了。」老劉牽起他的手。
「我還想跟姊姊說話」
「承先。」明媛璦出現在廊下。
隋曜權在瞧見她的瞬間,表情高深莫測,但已不再像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般震驚,濃眉不自覺地攏緊。
明媛璦在瞧見墨染時,先是一驚。「大……大小姐。」她慌張地走上廊應,一把拉過兒子。
「怎麼跑到這兒來打擾大小姐?」她斥責一聲。
承先皺眉。「我沒有——」
「不礙事的。」墨染出聲。
一如以往,二娘似乎沒聽到她的回答,只是快速慌張地帶走承先,她看見承先扭著身子不依地叫嚷,「我要跟姊姊說話……」
明媛璦彷彿沒聽到他的話,仍是一個勁兒地拉走他,老劉跟在兩人身後離去。
隋曜權眉頭皺緊。「她怕你。」他陳述事實,而非疑問。
墨染垂眸。「我知道。」她歎口氣,往前行。
在他未細想前,已經開口道:「為什麼?」
她抬眼看向他。「公子是因為二娘神似令堂,才開口詢問,抑或只是單純的好奇?」
他盯著她,不發一語,就在她以為他不打算回答時,他突然轉開視線,「她與我母親相似,但不神似。」
「什麼意思?」她立刻問。難得他會突然提及自己的母親,她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他俯視她一眼。「我母親不是個膽怯的人。」
她微笑,明白他的意思。「令尊與公子一樣嚴肅冷漠嗎?」
他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轉變話題,只是輕輕點頭。
「如果是這樣,我相信令堂的勇氣應該超出許多人。」她盈盈一笑。「她選擇令尊就是最好的證明。若有機會,我真想見見公子的母親。」她長歎著又加了一句。
「為什麼?」
她眨了一下眸子。「公子若是我,不會想見見讓父親牽掛多年的女子嗎?」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
她撫著欄杆,再次停下腳步緩緩地說道:「二娘怕我,是因為我曾對她很不好。」她妥砒庭園裡的花卉。「我沒辦法喜歡她,因為她讓母親痛苦……」
她凝望著遠方。「有一陣子,我以為我會失去母親,我很想為她做什麼,可卻不知道做拭瘁才能減輕她的痛苦。父親納妾……我不解、生氣、難過,可我沒時間停下來為自己療傷,我必須先照顧母親,她的瘋狂、痛苦讓我身心俱疲,可我卻想不出話來安慰她……」
她的話讓階曜權想到母親死去時,父親的悲慟。
墨染深吸一口氣。「所以我去找二娘,那年我十二歲,但罵起人來已很有架式了。」她自嘲地一笑,轉過頭面對他。「自此以後,二娘見了我就怕。」她簡短地說。
她扯出一抹笑。「公子大概沒興致聽這些,其實,公子願意替令堂跑一趟揚州,也算盡了孝心了。」
他沒應聲,只是注視著她,腦中有個聲音提醒他該告辭了,可他卻無法下定決心。
微風徐緩地吹過她的臉龐,揚起一絡髮絲。「公子。」她喚他一聲,柔荑按住飛揚的青絲,樣子顯得嫵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