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陶陶
終曲
一年後·廣州
阿滿輕哼著歌曲,漫步在大雨中,她一手提著飯盒,一手拿著雨傘,愉快地走在街上,絲毫不受這場雷雨影響。
街道上只見三三兩兩的行人,大部分皆因這突如其來的陣雨而至屋簷下躲避。阿滿轉至另一條大街,迎面而來的便是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廣州與杭州最大的不同便是洋人到處可見,她甚至還好玩地學了幾句洋文呢!不過,後來因為被承陽取笑怪腔怪調而生氣不學了。他這個人呀!嘴巴還是這麼壞,結婚都一年了,還是老樣子。
阿滿漾起一抹笑容,想起前幾天承陽也說了相同的話,兩人的性子並未因成了親而改變多少,不過,卻愈來愈懂得去適應對方,這也算是兩人的相處之道吧!
她步上銀行大樓的前廊,收起傘,順手撫去自己肩上沾上的水滴。她的裙擺和鞋子全因大雨雨淋濕了,不過,這還是無法破壞她今天雀躍的心情。
她推門而入,大廳裡聚集了比平常更多的人,可能是因為外頭滂沱大雨的關係,所以不少人入內躲雨。
「對不起,借過。」她繞過人群往會客室走去,如果承陽知道她突然來找他,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當她經過一列隊伍時,瞧見一名中年男子硬是擠到一名女子前頭,她瞧見那名女子蹙緊眉頭、滿臉不悅,但卻不敢說什麼,她覺得自己有必要仗義執言一下,於是走向前,對那名可憎的中年男子道:「先生,你怎麼可以插隊?」
男子瞄她一眼:「婦道人家懂什麼?」
「懂得可比你多了,你這行為跟惡霸有什麼兩樣?」阿滿這麼一喊,原本有些嘈雜的大廳,頓時變得安靜。
男子一見自己成為眾人的注目焦點,臉龐一紅,老羞成怒地道:「我不與你這潑婦一般見識。」
「你自己不對,倒還罵起人來啦!」她轉向身旁的女子問道,「這人是不是插了你的隊?」
女子瞧見大伙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只得尷尬而小聲地說:「算了。」
「算了?」阿滿匪夷所思地看著她,「明明就是他的錯,你不需要怕他。」
女子低下頭,不想再說。
「好管閒事。」中年男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阿滿氣道:「我告訴你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誰像你寡廉鮮恥!」
「你……」男子指著她,滿臉通紅,「不與你這撒潑女人一般見識。」
「你插了隊就是不對,大家都規規矩矩的,你怎麼可以投機取巧?」阿滿轉向其他人尋求支持。
「是啊!」有人點了點頭,大夥兒開始議論紛紛。
「你……」中年男子氣得臉紅脖子粗,他一拂袖,走了出去,「我再也不會來這家銀行了。」他火道。
阿滿轉身對他做了個鬼臉,眼角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仁立在一旁,她立即奔了過去:「承陽——」她滿臉笑意。
「你真是不簡單,每次一來就會有客人被你氣走。」趙承陽挑眉道。他正要回家吃中飯,就瞧見她引起的騷動。
「是那個人不對。」阿滿理直氣壯地說,「你也看到了,不是嗎?」
「被插隊的人都不吭聲了,你強出頭做什麼?」他往會客室走,「跟你說過幾百次了,少管人家的閒事。」
阿滿跟在他身邊,大搖其頭:「人要互相幫忙才對,這樣社會才會進步,正義才能伸張,如果大家都唯唯諾諾地不吭氣,只會更被人欺負。」
「是啊!到時出了事,看誰敢挺身而出幫你,你第一個就當炮灰。」他瞪她一眼,老是這樣不知輕重。
阿滿有恃無恐地道:「怕什麼!反正我知道你在這兒,你會護著我的嘛!」她笑咪咪地勾著他的手臂。
這一年來,她在銀行引起的爭議不知幾幾,尤其是她剛到廣州的前兩個月,只要她中午替他送飯來,就會多少見到不平事,像方才插隊就是一例,所以,後來銀行的經理還懇求她別再來,他寧願讓承陽回家吃飯,多耗些時間,也不願意再失去客人。阿滿搖搖頭,她可是在替人打抱不平做好事耶!怎麼大夥兒都不支持她?
「今天怎麼會送飯來?」趙承陽推開會客室的門。幸好今天經理提早出去吃中餐,否則見到阿滿又氣走了一名客人,不腦充血才怪。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好消息的,因為等不及你回來,所以就直接來找你了。」她臉蛋微紅,雙眸滿是喜悅。
趙承陽接過飯盒,在沙發上坐下:「什麼事,有必要冒著這麼大的雨來?」他見她的裙擺都濕了,不悅地皺眉,「想得肺炎是不是?」
「哪有那麼嚴重?」她在他身邊坐下,替他解開紅巾布,拿出飯盒。
趙承陽打開蓋子,拿起筷子,一邊問道:「什麼事?」
阿滿的臉更紅了:「最近我不是老在睡覺嗎?你還說我快跟豬一樣了。」
「嗯。」他夾起青菜。她說得太含蓄了,其實他是說她被豬附身了,不只睡得多,連食量也加倍。「我不是叫你去看大夫,看看是不是有蟲在你的肚子裡陪你一塊吃?」
「嗯!方纔我就去看了大夫。」她眨眨眼,做夢般地歎口氣,臉蛋又紅了起來。
他停下筷子:「大夫怎麼說?」他微蹙眉宇,「你發燒了是不是?臉這麼紅。」
「沒有。」她又歎息出聲。
他瞪她一眼:「你快說行不行?一直歎氣幹嗎?」真搞不懂她是怎麼回事。
她甜笑道:「你方才說對了一半,是有東西在我肚子裡陪我一塊兒吃東西,可不是蟲。」她笑得更燦爛了。
趙承陽愣了一下,視線由她的臉移向她的肚子,手上的飯盒幾乎滑下他的手,他強自鎮定地將飯盒放在茶几上,目光始終停在她的肚子。
阿滿的臉蛋帶著嬌羞:「大夫說我有身孕了。」
「鏘」一聲,他手上的筷子掉了下來,阿滿咯笑地撲進他的懷裡。
「你高興嗎?」她甜笑,第一次看見他說不出話來。
趙承陽清清喉嚨,心中是五味雜陳,不知該有什麼反應。
「你不高興?」她懷疑地問。
「不是,只是有點驚訝。」他撫過她的臉頰,「幾個月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暗啞。
「三個多月。」她微笑,「所以,我最近才會又吃又睡的,大夫說我體質很好、很健康,一點害喜的症狀都沒有,生十個都沒問題。」
他笑道:「怎麼,你真想變豬是不是?」
「你才是豬呢!」她打他一下,「不知道孩子會像你,還是像我?」她彷彿已能瞧見他們的小孩在屋裡外跑來跑去的情景。
「外貌是沒關係,不過,腦袋最好像父親。」他認真地道。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的頭腦不好嗎?」她瞪他一眼。
「話是你說的,不是我。」他挑眉。
「我現在是孕婦耶!你還說話氣我。」她捶他。
他抓住她的手:「小心,別動了胎氣。」他叮囑道。
「哼!這次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她放鬆地靠在他身上,「有了孩子後,奶奶她的氣應該就能消了吧?」她心裡多少還是會因為承陽背棄家裡而不安,雖然他們有寫信回去,但老夫人似乎仍在生氣,三夫人也是如此,嫁入趙家一年,她甚至沒喊過三夫人一聲娘,想起來心裡難免覺得愧疚。
「這種事還是別強求的好。」他輕輕拉開她,問道,「你有身孕這件事,告訴你大哥了嗎?」他的表情嚴肅。
阿滿受不了地瞪他一眼:「還沒,你是第一個知道的,高興了吧?!」
聞言,他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阿滿又好氣又好笑,她不懂他幹嗎老愛吃哥哥的醋。堇菱說他是佔有慾強,不喜歡她心裡有別的男人,所以才會這樣,但她老覺得他莫名其妙,古常順是她的親生哥哥耶!又不是別人,男人有時真是不可理喻。
「你以後別再送中飯來,萬一在街上摔跤怎麼辦?尤其是這種下雨天。」他皺眉。
「我哪這麼沒用,走路還摔跤——」
「別這麼有自信。」他打斷她的話,「好好待在家裡就是了。」他以眼神警告她最好乖乖聽話。
阿滿原想反駁他的話,不過,後來轉念一想,他現在可是難得表現出關心她的樣子,於是笑道:「好吧!不過,你到現在都還沒告訴我你高不高興?」她笑咪咪地望著他。
他瞪她一眼:「如果不高興,幹嗎叫你注意自己的身體和安全?」
「那你為什麼不乾脆說高興兩個字就好了。」她也瞪他,真不會哄人。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仍平坦的肚子上,對他燦爛地微笑。
他看著她的肚子,想到兩人的孩子在她體內孕育,心中泛起一絲激動,攬她入懷,沙啞地道:「我們一起努力。」他從沒想過自己有孩子的情景,但和她在一起後,這一切似乎都變得很自然。
「嗯。」阿滿感受到他有力的懷抱,眼眶不知怎地就濕了。她抱緊他,明白他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