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陶陶
「對不起、對不起。」小豆下意識地叫嚷,趕緊追著烤羊。
李賀見此情形,不由得仰頭大笑,這讓他想起一句至理名言:煮熟的鴨子飛了,只不過如今變成--烤熟的小羊滾了。
左膺皺著眉頭,正想教訓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士兵時,慘叫聲再次傳來。
他轉頭瞧見軍醫正好拔出刺穿王守肩上的箭矢,而王守正沒尊嚴地在床榻上慘叫亂動。
「你再鬼叫不停,我可要打昏你。」左膺厲聲道。
小豆撿起烤羊放回盤上,好奇地望著床榻上咬牙冒汗、神情痛楚的男子,他年輕得令她吃驚,大概和她同齡吧!有張娃娃臉,穿著士兵的衣服,這麼說,他並不是將軍囉?可他怎麼能躺在將軍的臥榻上?他和將軍是什麼關係?而且那個兇惡的男人為什麼對他這麼壞?也不想想他受了箭傷,會喊叫是很正常的。
當軍醫用熱毛巾將污血吸出來時,王守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他還只是個孩子,你幹嘛對他這麼嚴厲?」李賀對左膺說道。
小豆聽到這個長得像美麗孔雀的人的話,不由得點點頭,會痛就喊出來有什麼關係?哪有人規定受傷不能叫喊的?
「如果他不能忍受這一點痛苦,還當什麼軍人?」左膺皺眉。
「可是他畢竟還小,而且他是為了保護你才受傷的。」李賀微笑道:「雖然有些自不量力,但很忠心倒是真的。」
左膺只是皺眉沒有說話。
李賀又道:「下次你最好教他怎麼保護自己,否則哪天搞不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王守是左膺的侍童,今天第一次上戰場,難免有些慌亂,當他瞧見有箭矢射向左膺時,便不假思索地衝過去替他擋箭,根本沒想到左膺有能力處理,更何況他還有甲衣護身,王守的立意雖好,但行為卻欠妥當。
左膺轉身,訝異地瞧見那個小士兵還在原地。「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把烤羊弄乾淨了。」小豆說道:「一點灰塵都沒有。」
李賀笑道:「都掉在地上了,還能吃嗎?」
「可是丟掉的話太浪費了。」小豆回道。「我們都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不是嗎?」
李賀哈哈大笑。「那倒是。」
「那……小的告退。」小豆彎腰行禮。
「等一下。」左膺出聲。
小豆愣了一下,不解地望著他。「大人有什麼吩咐?」
「把我身上的甲衣卸下。」左膺說道。
小豆頓了一秒,才回道:「喔!」她走到他面前,觀察著他身上的盔甲。這該怎麼卸下呢?她繞著他轉圈,瞧見他身體兩側有繩結繫著,於是動手幫他解開。
這時軍醫已包紮好王守的傷勢,他起身對左膺道:「左將軍,他已無大礙,但因為箭矢整個貫穿他的肩,失血過多,恐怕得休養個十天半個月。」
小豆看了軍醫一眼,他大約四十歲左右,身材高瘦,留著短髭,臉孔稍長,五官和善可親;聽了他的話後,她才曉得原來眼前這個兇惡的男人就是將軍。
「十天半個月?這麼久。」李賀交叉雙臂。「那不就沒人伺候你?」他望向左膺。
「我不需要人伺候。」左膺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知道你不用人伺候你,但總要人幫你穿甲衣、卸甲衣吧!」李賀道。穿衣服可以自己來,但穿甲衣可不行,沒人幫忙的話很難穿得好。
「叫眼前這個小兄弟就行了。」軍醫周天行微笑地建議,這就叫撿現成的便宜。
「那倒是。」李賀立刻間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小豆抬頭,指著自己。「你們在問我嗎?」
「這裡還有別人嗎?」左膺皺眉,他受不了反應遲鈍的人。
小豆瞄他一眼,不懂自己哪裡又惹到他了。「我叫顏小豆,大家都叫我小豆。」
「從現在開始,你就伺候左將軍,直到王守的傷勢康復。」李賀說道。
小豆考慮一下。「一定要嗎?」
李賀哈哈大笑,周天行也微笑,只有左膺一個人滿臉不悅。
「這是軍營,命令只能被執行,不能被質疑。」左膺厲聲道。
「我明白,可是……」她見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只好道:「是,將軍。」
「能待在左將軍身邊是一種榮幸。」李賀含笑道。
小豆沒有答話,因為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榮幸」,這人這麼凶,又難相處。
當她解開兩側的繩結時,才發現甲衣原來是由護胸盔甲和護背盔甲兩片組合而成,繩結則是為了綁牢兩者的接縫處,可麻煩的是,肩膀處也有繩子繫著,但她根本構不到將軍的肩膀。
李賀也發現了這點。「左膺,你最好坐著,他勾不到你的肩膀。」
「你幾歲?」左膺問道。這個叫小豆的人也太矮了吧!只到他的胸口,他從不知道自己營中有發育不良的士兵。
「十八。」小豆回答。
「你跟王守同齡,但怎麼這麼矮?」李賀說道。
周天行笑道:「這身高乃是天生,強求不得,何必這樣嘲諷人家?」
「是啊!」小豆忙點頭,這軍醫真是個大好人。
「這裡已沒有我的事,我先告退了。」周天行收拾好醫藥袋,便先行離開,他還得去看其它受傷的士兵。
「我也該回去卸下甲衣了。」李賀緊接著道,穿著這身厚重盔甲,很不舒服。
「大人慢走。」小豆說道。
李賀笑道:「這兒不是朝廷,不用如此多禮。」他邁步走出營帳。
當帳中只剩小豆和左膺時,小豆不由得緊張起來,這將軍脾氣這麼壞,她擔心自己會得罪他,而且莫名其妙地,她竟變成他的侍童,事情怎麼會演變至此?
「將軍,能不能麻煩你坐下?」小豆小聲建議。
左膺瞥他一眼,說道:「去將小凳子搬過來站著。」他指向角落的矮凳。
「喔!」她只好跑去拿凳子,就不懂他為什麼不坐下,這人規矩還真多。
當她站在他面前時,頭頂勉強到他的下巴,然後開始動手解他肩上的粗繩,聽見他開口道:「以後不許再說『喔」,答話時只能說『是」。」
「為什麼?」她輕蹙眉宇。這結怎麼打死了?
「不為什麼,這是軍中基本的規定。」他皺眉。「還有,命令就是命令,不能問為什麼。」
「為什……」她及時止住話,答道:「喔!」當他「哼」一聲時,她趕緊改口。「是,將軍。」
左膺站了一會兒,沒耐性地道:「你到底在幹嘛!解個繩子弄這麼久。」
「可是這繩子打死結了,我正在解。」她專心於手上的工作。
左膺微轉頭,瞧見小豆皺著眉頭在解繩,驀地,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立刻皺一下眉頭,厲聲道:「以後不許抹粉。」
他突如其來的吼叫,嚇了她一跳,一不小心又將快解開的繩子拉緊。
「聽到沒?」
「我沒擦粉。」她真覺得他莫名其妙。
他的手指倏地扣緊小豆的下巴,將小豆轉向他。「如果沒有抹粉,為何有香味?」他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
他的表情在指控她說謊,小豆舉起手臂聞了聞。「沒有香味啊!」他的鼻子是不是有問題?「將軍是不是聞到烤羊的香味?」她指著几案上的烤羊。
「別跟我打哈哈,男人抹什麼粉,以後若再讓我發現你擦了粉,就別待在我身邊。」他嫌惡地說。
「我……」小豆原本要辯駁的話語,在瞧見他嚴厲的面孔時,全吞了回去。
「是,將軍。」
他滿意地頷首。「快動手解開甲衣。」
「是,將軍。」她反射性地回答,手指靈巧的解著死結。「小的是只伺候將軍,還是還得回廚房幫忙?」
「你不用到廚房幫忙了。」左膺說道,他方才將烤羊掉出托盤的蹙腳樣最好別再發生。
「是,將軍。」小豆微笑著看著繩結終於被解開,於是動手解另一邊肩膀的繩結。「將軍,等會兒可不可以麻煩你拿著胸前的護甲,我怕一解開繩子,甲衣便會掉下來。」
他瞄她一眼,平靜地道:「那後面的甲衣怎麼辦?」
小豆愣了一下。「我來接。」她走下凳子,將它搬到他背後,而後才繼續解繩子,如此一來,他接住前面的甲衣,她則接住後面的護背甲衣。
當她一鬆開繩子,她立刻捧住後面的甲衣。哇!還真重!她走下凳子問道:「穿這個不累贅嗎?」
他轉身將手上的甲衣丟到她手上,小豆的五官立刻皺成一團,哇!更重了。
「你沒吃飯嗎?」左膺瞄他一眼。
「有,請問這要放哪兒?」她的臉脹得鼓鼓的。
「放在衣箱上。」
「喔!」她走到角落,順手扔下甲衣,這才鬆口氣,她轉身時,他正好叫喚一名士兵進帳,那名士兵走到床榻前,抱起受傷的王守。
「吩咐與他同隊伍的人照料他。」左膺說道。
「是,將軍。」士兵抱著王守走出軍帳。
左膺對小豆說道:「你也可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