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唐紫
「夠了!夠了!」羅威爾掐住她的肩一陣搖晃,「該死的!你在說淳於曜!我知道,你一定在說他!就只有他懂得怎麼愛你嗎?每個人表達愛的方法不一樣,而我,是極端的那一個!」他霸氣的臉在花容眼前放大,同時,她聽到一個聲音由遠而近,那是……螺旋槳的聲音!
片刻後,一架直升機出現在他們頭頂上方。
花容瞪大了眼,這裡為什麼會有直升機?
直升機緩緩降下高度,並且垂下繩梯。
「你……那是你的……」她說不出話,在她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居然有一架直升機?
「我,威爾·羅蒙特伯爵,要用它來帶走你。」他是個伯爵?!花容真的被嚇住了,一時沒了反應,羅威爾的大手在下一瞬勒住她的纖腰,攀著繩梯動作迅速的往上爬。
待花容回過神,她和他已經在直升機上。
「你不可以這樣,我不想和你走!」她絕望的大吼。
「我要定你。」他不管她的抵抗,緊緊將她擁入懷。
「放——」
「伯爵,有個男人抓住了繩梯。」他一個手下突然開口說。
花容聽不懂他說的語言,是法語吧。但她看到羅威爾探頭往下看,也隨著他往下看,這一看她發出驚呼:「淳於曜!」她竟忘了此刻身在空中,本能的想跨出直升機,羅威爾及時將她扯回來。
「你瘋了!」他將她推向裡面,使個眼神,他的手下立刻箝住她。
羅威爾臉色陰沉的看了攀著繩梯而上的淳於曜一眼,取出一柄小刀,只要割斷繩梯,淳於曜立刻會死,但……
他回頭看了花容,她會開口阻止他吧?很好,那他就和她談條件,他可以饒了淳於曜,但她必須心甘情願跟他走。
「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饒了他。」羅威爾對她微笑,「當然,不是無條件的,你要和我走。」
「隨你怎麼做吧。」出乎他意料之外,花容沒有哭鬧,沒有哀求,神情平靜無波。
「如果他上來了,那我就撲進他懷裡;如果他掉下去了,那我就跟著他一起往下掉。我的身體和你走,但靈魂卻留在這裡,那多沒意思?」
「你——」她專注且堅決的眼神讓羅威爾震驚,這種「愛」是他從沒見過的,他竟不知該如何接招。
他和她沉默相對,半晌,他丟下刀子,對只差一步就爬上直升機的淳於曜伸出手,將他拉上直升機。
「謝謝。」淳於曜站定,對他露出微笑。
「你是傻瓜。」羅威爾冷笑,下一瞬,他手中多了把槍,槍口指著淳於曜的胸膛。
「我拉你,不是要救你,而是要徹底解決你,你此刻站在我的勢力範圍內,又在空中,你逃不掉!」見他不語,羅威爾接著說:「我猜,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恨你。」
「我知道的,羅蒙特伯爵。」
「你認出了我?」
「不,是雨告訴我的。」他微笑道。
「該死!」又是雨!就他們聽得懂雨的聲音,怎麼他不行?「既然知道,那你死也可以瞑目了。」
「請等一下。」
「想求饒的話就省下力氣吧,就算不為我父母,也為了她,只要你死,她就會死心。」
「你殺我無妨,但……」淳於曜目光溫柔的看向花容,「請你先蒙住她的眼,並且塞住她的耳朵,或者迷昏她,總之,不要讓她眼睜睜的看著我死亡,聽到你結束我生命的槍聲,否則她會難過。我明白你和我一樣,都不願意看到她的淚水。我死後,將我丟下萬丈深淵,別讓她看到我的屍體,從此別再提起我的名字,用你的愛讓她忘了我,帶她到一個沒有雨的地方,保護她、珍惜她,讓她比在我身邊時更快樂」
「夠了!」羅威爾大吼。「你這個人……」渾身力氣彷彿被掏盡,他竟連一把槍都舉不起。「臨死之前,還都只想到她,你難道沒有一點懼怕?」
「在她面前,即使再害怕,我也會裝著若無其事的對她微笑,因為她看到我的笑,也會自然而然的對我笑,她的笑,是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
「我會保持著最美麗的笑容等著你。」花容對他柔柔的笑道,「不管你在天上,在人間,在海角天邊,只要你回頭,就可以看見我……」她的目光和他膠著,兩人笑得好甜蜜。
霎時,除了螺旋槳的轉動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
花容看著他,淳於曜也看著她,而羅威爾則看著他們。
片刻後,羅威爾北同過身子,簡短的下了命令:「讓他們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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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又重新回到教學大樓的頂樓平台上。
淳於曜緊緊抱著花容,她則像溫馴的小貓咪,靜靜地偎在他懷裡。
「告訴我,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雨告訴我的,他要帶走你,我想也不想的就跑來了。」她的發被雨打濕了,他用手指代替梳子梳開它們。
「你是傻瓜。」她吻了他,笑道:「他就算帶走我的人,也只是一具空殼,真正的我還是留在這裡,陪著你看雨、聽雨。」
「我很不甘心這麼對你說,但又不得不說,我輸了,淳於曜。」羅威爾歎了口氣,「我敗給了你的深情。在生死關頭,你想的只有一個她,怕她哭、怕她傷心,而我卻總是做著讓她生氣、讓她難過的事,我從沒想過在她面前解決你,她將會是何等的傷心欲絕,我對她的愛顯然沒有你來得深。」他深深看著花容,「告訴我,如果從頭到尾沒有淳於曜的存在,你會接受我嗎?」
「我不知道。」花容很認真的想了想,「因為,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還存不存在。」
「我多麼羨慕你。」羅威爾對淳於曜苦澀的笑了笑,「如果有個女人這麼對我說,我死也瞑目。」話聲方落,他隨身的手機響起,代表這是個重要的消息,他靜靜的聽著手機那頭傳來的聲音,不發一語。
花客注意到他臉上表情逐漸有微妙的轉變,終於,他結束電話。
「澤陂,蒹葭……」羅威爾淡淡的笑道:「那一直被我忽略的妻子,剛為我生了一對雙胞胎。她因為從小黏著我的關係,愛上了中國文學,竟為他們取了這兩個很耐人尋味的中文名字。」
「澤陂,蒹葭……」詩經中的兩篇,表達著對愛慕之人不得親近的鬱悶心情。「這正是你妻子的心情。」花容明白。
「也正是我的心情。」他看著她說:「愛情真是個很複雜的東西,不是嗎?她愛我,我愛你,你卻愛他,每一場愛情總注定要有輸家,我一向不認輸,但剛才我從某個人身上學會一件事,那就是愛一個人,就要讓她幸福,如果她在別的男人身邊能比在我身邊快樂,那我就該放手。」他對淳於曜漾出一抹瀟灑的笑,「我要離開了,但記住,我雖然輸給了你,卻不代表我的兒子也會輸給你的兒子,等著瞧,他會替我討回面子的。」
「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淳於曜笑道。
「不久,相信我,時間對幸福的人而言,是如光速一般快的。」螺旋槳的聲音愈來愈近,繩梯再度垂下,這一次,羅威爾自己坐上直升機飛走了。
當他們帶著笑容看著逐漸縮小的直升機時,一隻纖纖玉手突然伸到淳於曜面前。
「你……」是褚怡人,她不再是一身純白的婚紗了。
她手中拿著一個牛皮紙袋,似乎是要他收下,淳於曜疑惑的看著她,「這是……」
「這是還給你的東西。」她雖然微笑,但聲大難掩哽咽。「我用來和你談交易的東西。」
「你要還給我?」
「是,和羅威爾一樣,我剛才也學會了如何去愛一個人,如果你在她身邊比在我身邊幸福,那我也該放手了。」她早就到了現場,在羅威爾有所覺悟的同時,她也醒了,她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淳於曜的心。
「謝謝你。」淳於曜接下紙袋。
「我一定會找到一個人。」她看向花容,緩緩的說:「他聽到的,將不再是我怎麼也聽不懂的雨的聲音,而是我的聲音,一個真正屬於我的人。」
「祝福你。」一笑泯恩仇。
雨,漸漸小了。
一切都將雨過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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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畫家淳於曜宣佈自畫壇引退,在藝術學院當個平凡的教書匠,他的筆從此只為他的嬌妻而畫。
當紅小說家茱麗葉出版她最後一本小說——是她所有作品中唯一以喜劇收場,之後決定封筆,因為她自認為已經寫出了最美麗的故事。
最美麗的故事,還是一如往常,發生在雨天……
她不是第一次為他穿上白紗禮服,但卻是第一次有做他新娘子的感覺。
「聽說雨天的新娘特別愛哭,是嗎?」她問他。
他微微一笑,「不,因為我不會再讓你流淚。」她偎進他懷裡,柔聲道:「十年前,我們新婚的第一天,你對我說了你的三個期望,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