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蘭京
「誰說她是逃婚來著?」他淡淡一句,就打倒齊娃的激切氣勢。
「呃,她,就是……離家出走嘛,所以這樁婚事被一延再延……」
「你由哪一點判斷她是因為不想和我成親才失蹤?」
啊,她竟沒想過這麼大個盲點,就直接以為武靈阿即為元寧逃家的關鍵。但她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敗陣,否則一定會被他乘勢一腳踩死!
「我是沒、沒有證據證明她是因為不想跟你成親才逃家,但你也沒有證、證證據證明她不是!」她努力揚著下巴。
「她向我獻身的事,又怎麼說?」
齊娃嚇得差點得彎身到地上揀下巴。「她……獻、獻、獻身?」
武靈阿微微露出百年難得一見的隱約笑容,雙眼閃著勝利光芒。「你以為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可是,可是,你們還沒有成親!」
「反正有婚約在身,我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不可能,教養嚴謹的豪門千金哪會在婚前逾矩?「你……口說無憑,一點也沒有說服力。而且由我這些天在元寧格格家生活的觀察來看,她的家教才不會允許她……」
「她這裡,有顆淺褐色的痣。」
齊娃僵成一尊木頭人,腦漿凝結,不知道如何回應壓陷在她右乳頂峰下的手指。
「而她最敏感的地方,是這裡。」他長指一滑,便隔著衣衫強勁捏住她右側乳頭,令她挺身驚駭一抽。
齊娃動都不敢動,也不曉得怎麼應付粗魯揉轉著她乳峰的怪手。
「她左邊,就沒有右方那麼敏感。」他將巨掌移至齊娃左側,大爪一擰,揉起整團豐挺的沉重負荷。「我們很早就在一起,甚至比這樁婚約更早。只是有了婚約後,我們更可以肆無忌憚地享受。」
不會吧……她腦中的元寧幻影開始辟啪破裂。
「有沒有婚約,對我們來說都無妨,因為那不是我們追求的。」他揉著揉著,竟有些失神。
掌中隱隱怯怯的顫抖,倒是元寧不曾有過的。
「所以我說,你扮的元寧很差勁。」
「我、我不不不知、知道你和元寧格格有有有……」
「元寧她有著狂野的靈魂。」他刻意貼在她耳畔陰險地低吟。「她每次籍故和我碰面,第一件事就是急著和我放縱一場,再冷冷淡淡地恢復平日疏離的模樣。只是我們在人前,無論再怎麼保持距離,都無法掩飾火熱的視線,想著彼此袒露浪蕩的姿態。這,你演得來嗎?」
演不來,她絕對演不來!
齊娃卯足全力雙手狠推向他的胸膛,將他的魅惑耳語及怪掌推到一臂之遙外,兩眼星花亂閃地急急輕喘著。
她決定退出這齣戲,她現在就回四貝勒府上跟他說去!
「我……」一堅決抬眼,她就看見那雙高高在上的琥珀眼瞳,彎著傲慢而自負的曲線,優越地展現著稱心如意的神采。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說了就等於中了他的計!她不甘心又有些氣惱地蜷著無助的雙拳,憋了許久的憤慨才毅然揚起不屈不撓的小臉。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重要的秘密。我想……以後我會更拿捏得住我的演技,不再讓人說我演的元寧格格很奇怪。告辭。」
她才一轉身嗔怨地跑走,就被他一把拖回身前,狠狠咬牙逼視。
「你應該還有什麼更重要的話得說吧。」
他剛才果然是在使計想嚇走她,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碩福晉說,你阿瑪今天心情不太好,勸你先別提替親戚謀差缺的事,省得碰釘子。」
她交代完這重要口信,甩開他的鉗制便快步奔離,拒絕跟他這手段卑鄙的小人周旋下去。她沒去看武靈阿是何表情,也沒注意到在竹蔭外側錯愕且驚喜的人影。
直到午夜合桌的團圓宴上,齊娃才發覺有雙冷冷的笑眼一直瞅著她。
「千、千佳郡主?」她怎麼也會出現在碩王府的家宴上?
「表哥,我要坐這兒。」千佳冷傲地直接宣告,便一屁股坐定在武靈阿右側,斜睨他左側被長輩安排著的齊娃。「怎麼今兒個如此特別用心打扮哪,元寧?」
「那是我弟……」肘後傳來小桂警惕的一擰,她馬上改口。「那是我的婢女新學到的梳妝花樣……你若喜歡,下次可以找她也幫你打理打理。」
「氣勢!」小桂彎身在她耳畔悄聲忿忿提醒。「不要呢呢喃喃的,咬字用力點!」
她連忙挺直背脊,正襟危坐,亮著晶燦大眼,一副刀馬旦上場征戰的英武架式。
千佳在一旁森然用膳,不時揚起等著好戲看的嘴角,令齊娃莫名地連連發毛。
「咱們府裡人是愈來愈多了。」碩福晉欣喜地啜著賞月酒。
「有的人則是翅膀硬了就再也不回頭。」大鬍子王爺外貌孔武剽悍,可感傷起來,倒頗具詩人的滄桑情懷。
「好好佳節,哀聲歎氣什麼。」碩福晉沒好氣地輕拍了下王爺的大肥手掌。「難得一家人全同桌吃飯,擺著一副愁眉苦臉,豈不倒盡大家胄口。」
王府內平日甚少如此十幾二十人地共處一桌,總是各院打理各自的食事,獨獨除夕與中秋,才有各房同聚的盛況。可是王爺他呀……
「哎,亭蘭以前還沒出嫁時,都會在團圓宴上替我作詩湊興,跟我討賞賜,逗我開心。如今……」
齊娃歎為觀止地瞪善兩眼水花亂轉的肥壯王爺,沒想到四貝勒口中疼女兒疼上天去了的王爺真的如此易感多情,跟他平日威震八方的英雄氣概迥然不同。
「要湊興也不是只有亭蘭才辦得到,今兒個就有兩個詩社成員在場,你可以給人露一手的機會呀。」碩福晉像哄孩子般地柔聲化開了王爺可憐兮兮的眉頭。
「是啊,明月當空,正是詩性大發的最佳時候。」千佳不懷好意地斜瞥齊娃。「你說是嗎,元寧?」
「的確。」她努力擠出雍容大方的甜甜笑靨,心裡則瘋了似地狂跳狂嚷:完了、毀了、死定了!什麼作詩,叫她作詩不如叫她當場假作殭屍,還比較精采。
「啊,有這些才女在,賞月的氣氛就不同了。」
「聽說漢人的文化就是這麼陶冶出來的。」
「跟咱們彎弓射虎不同的美感啊。」
席間漸漸漾開浪漫的情緒,人人熱絡起興致,逼得齊娃愈發恐慌。要作詩,他們大家儘管去做吧,可別找她!千萬別找上她!
「元寧,就由你開始吧。」
千佳這一句,引來大伙的贊同與期待。畢竟元寧一家文采出眾,豪傑滿門,琴棋書畫冠於滿洲各府子弟。如此風雅世家的才女,出口必定不凡。
「這……我只是來作客的,怎好……」
「別客氣,就當是在自個兒家裡,隨便吟兩首給他們接句就行。」碩福晉和煦的笑容溫柔鼓勵著,陷齊娃於萬劫不復的烈火深淵裡。
「可我……」
「元寧真是含蓄。」
「搞不好人家就等著一展長才的機會呢。」旁人笑道。
求求你們別說了,拿條白綾給她上吊還比較乾脆……
「你該不會連怎麼作詩都給病忘了吧?」
齊娃警戒回視千佳的涼涼笑容,她今天的態度實在很怪,特別挑釁。
「你說你病得人都變了性格,我勉強可以接受,可我從沒聽說有人會病到連才華都變了的事兒。除非……」
千佳果然是故意的!
「琵琶記二十七出酊江月!」小桂急急耳語的同時,齊娃順勢朗聲嬌吟:
玉樓絳氣,卷霞稍,雲浪寒光澄澈。丹桂飄香清思爽,人在瑤台銀闕。
影透空幃,光窺羅帳,露冷蚩聲切。關山今夜,照人幾處離別。
須信離合悲歡,還如玉兔,有陰晴圓缺。便做人生長宴會,幾見冰輪皎潔?
此夜明多,隔年期遠,莫放金樽歇。
但願人長久,年年同賞明月。
吟畢,眾人一片靜謐,仍沉浸在裊娜柔美的音韻裡,無聲地歎息。
「啊……」王爺忍不住淚思愛女。「年年同賞明月……」
「是、是是啊。」她沒有背錯吧?這齣戲她常聽小桂唱,唱得她倒背如流。
「實在太美了……元寧果真是一代才女,不愧是敬謹親王府的格格。」
「便做人生長宴會,幾見冰輪皎潔?這不但詩意佳,更呼應了今晚的團圓宴。」
「比什麼床前明月光、千里共嬋娟來得新鮮多了。不然聽來聽去,中秋吟月好像就只有那幾句能上抬面。」
齊娃這一炮打得又高又響亮,害得千佳接不下勢均力敵的其它花樣。
「見笑了。」齊娃謙虛地朝眾人的讚賞頷首,最後目光行至千佳深沉的面容,便跳過武靈阿,落回手中杯酒。
她目前還沒膽迎視武靈阿,光要在他身畔坐穩,就已需要很了不得的定力。她不在乎給他看到她手中美酒顫顫不寧的波光,只希望酒別當場給抖出杯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