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冷玥
叩!杜子風酒杯掉落桌面上,眼皮也沉重得幾乎張不開了,這時耳畔傳來剛拜完堂的嬌妻,那猶如銀鈴般悅耳的嗓音。
「相公醉了,你們趕快扶他進房歇著。」
「是。」
杜子風迷糊中感覺左右兩旁有人扶起他,站起之時不自覺抬眼看向嬌顏如霞、有若天仙化人般的美嬌妻,但在前視的那瞬間竟看見嬌妻那原是黑珍珠般的美眸,此刻卻火紅如血,嚇得他瞬間酒醒,驚慌地揮開兩旁的僮僕,後退數大步,抬手指著胡仙兒——
「娘……娘……娘子,你……你的眼……眼……眼睛……」
頭戴珠冠的胡仙兒笑意盈盈地問:「我的眼睛怎ど了?」
杜子風一眨眼之後再仔細看一次,只見美嬌妻的睛眸依然漆黑明亮,只得笑笑自我安慰說:「沒……沒什麼啦,大概是我眼花看錯了。」
胡仙兒蓮步輕移上前,扶著他說:「走,相公,我們回房休息了。」語畢向侍女小安一使眼色,兩人便一左一右攙扶著他回到新房。
新房裡,杜子風歪倒在墊著厚厚錦被的新床上,醉眼迷濛地看著美若天仙般的嬌妻,溫柔地替自己脫鞋、褪袍。
「仙兒,你好溫柔……我最愛你了……」
胡仙兒嬌羞地抿唇微笑,抬眸愛嬌地睨他一眼。「相公也真是的,服侍丈夫本來就是做妻子的責任呀,相公愛仙兒,仙兒也愛著相公啊。」
這話聽得杜子風渾身酥麻,感動不已,雙臂一張撲前欲抱她。
胡仙兒見狀踏前一步迎上去抱扶著他。「相公小心,你喝多了點,要小心才是。」
杜子風只覺得眼前的美嬌妻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美若天仙不說,家世又好、房子又大,人又是這ど地溫柔!能得妻如此,當真踏破鐵鞋難尋覓,得來卻又不用費功夫,甚至可說自己送上門的鴻運和艷福哩。
胡仙兒讓他睡倒在床上,俯身凝著他輕聲柔語道:「相公,妾身此生此心已為你所屬,盼夫君別輕忘這份夫妻情啊。」
「不會的,不會的……」杜子風仰躺在床上,伸臂勾住她粉頸,深情款款地凝著美嬌妻。「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份夫妻情的……」
胡仙兒對他綻開抹嬌美的微笑,宛如一朵初綻的百合般嬌嫩動人。
翌日清晨。
杜子風一場好夢醒來,眼簾未開,只覺得渾身有些濕冷,本能地想拉上被子御寒,不意伸手卻摸不到任何東西,遂睜開眼睛,眼前所見竟是顆骷髏頭,他嚇得大叫一聲翻身坐起,忙把不知何時擁在懷裡的白骨骷髏拋開。
轉動眼眸,視線所及之處儘是一片殘垣破瓦,似樑柱般的巨木已腐爛成白蟻窩,腐朽屋樑也四處散落,這……哪是他昨晚所置身的華屋巨毛呢?他驚魂甫定以為在作夢,不禁伸手在大腿上狠擰一把——好痛啊!方知不是夢。
看著面前這骷髏,如黑洞般的眼窩似在凝著他,森森白牙似在對他微笑,還有那頸項上紅珊瑚雕琢而成的項練……怪了,這項練為何這般眼熟呢?思索片刻,杜子風的臉色漸漸蒼白,繼而變青,那不是仙兒最喜歡的一串項練嗎?
思及此,杜子風更是倒抽一口氣,不……不會吧,他應該沒這ど倒霉會遇上這種怪事吧?他不自覺挪身往後移。
卡啦!他感覺到撐移在身後的手,好像壓斷了什麼東西,慢慢轉眸往手的壓撐處一看,只見一隻手骨被壓成了兩截;視線上移,他看見了一具破散的骷髏,身形不大,可能是小孩或老人——
「啊——」他嚇得從床上彈跳而起。
才要……出破屋,眼神一轉,目光卻被一個相當眼熟的東西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串綠玉手珠練,猶記得是戴在小安的左手腕上的,難不成這具骷髏是……
他不由自主又轉眸看向那項上戴著紅珊瑚項練的白骨骷髏,倏地又「啊——」地大叫一聲,轉身就跑,跑了數步遠,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
「噢——好痛……」
杜子風痛得眉頭緊皺,本能地抬頭往前看,卻見眼前不遠處散放著一塊塊的小木板,木板大小一致,數量有數十個之多,每個木板上都刻有字跡,但有些已模糊了,再仔細一看,嚇得他褲底都濕了,渾身直打哆嗦……
原來置身的四周是一片小土丘,土丘前四處散落遭人棄置的死人牌位,最上頭的兩塊赫然寫著「胡梭」和「胡仙兒」兩個名字,旁邊還有「小安」和「胡壽」、「胡元」……都是他所熟悉的胡府家僕!
「天……天啊……」他已嚇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了。
難……難道昨晚的那些賀客全是鬼,而他的美嬌妻也是個鬼?杜子風嚇得心房冰冷,渾身顫抖不已,心裡直想逃但雙腳卻不肯直立站起,最後只能手腳並用緩速地爬離這鬼地方。
在他爬離之後,小土堆後方傳來咭咕咕咕的尖細笑聲。「好好玩,他尿褲子了,他尿褲子了。」
一個陰陽怪氣的嗓音接著說:「事情還沒結束呢。」
話聲一落,從土推後方縱出數條似貓又似狗的黑影,朝著杜子風離開的方向追去。
說來也奇怪,當這些黑影離開後,原是墳丘、被棄牌位和白骨骷髏的景象全消失了,詭異、殘破的景象變成了一大片平坦卻雜草叢生的空地。
杜子風驚魂未定地逃離那鬼地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中。
正在屋外晾衣服的杜大娘,看見兒子狼狽萬分地回家,心裡是既氣又不解,遂沒好氣地問:「怎麼,一大早就喝醉酒跌進溝裡了嗎?還是昨晚從你胡伯父家回來,倒在路邊睡了一夜?」
杜子風衝至母親的身邊,跪倒在地上張臂抱住母親的雙腿,哭訴道:「娘……娘,救救我,我遇到鬼了!我遇到鬼了!」
話落便把昨晚到今早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詳述一遍。
杜大娘只是看著一身髒污、涕淚橫陳的兒子,心中不由湧上深深的悲哀。丈夫在世為官時是個只管自己、不管百姓痛苦的貪官,現在她唯一可倚靠的兒子,卻也是人品這樣令人不堪,一個賢孝的媳婦,只因兒子鬼迷心竅的貪念,而被休離了。
在極度失望之餘,杜大娘不由對親生兒子心生反感,只是淡淡地說:「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什麼鬼!快進去把衣服換一換,到學館去教課吧!今天是領薪日,米缸也沒米了,順便買點米回來。」
聽見母親語氣淡漠,杜子風下意識回頭看了眼來時路,心想娘親說得也沒錯,光天化日下鬼一定不敢現身;今天又是學館的發薪日,家中也的確沒米了,前兩天已開始吃山薯過日子了……低頭又見自己一身的狼狽,只得起身往屋裡走。
杜大娘深歎一口氣,將木盆裡的最後一件衣服晾上竹竿。唉,好不容易娶了個孝順的媳婦,享了兩個多月的清福,如今又得重新操持家務……思至此,她心中有了淡淡的後悔。
傍晚,杜子風領了薪俸、買了米,也不管那些好賭損友的召喚,心只想趕往日落西山前回到家裡。
吃過晚飯後,杜子風看著娘親遲疑著說:「娘,你陪我出去外面洗澡好嗎?」
杜大娘操勞了一天的家務,又得去砍柴自從媳婦梅映雪接下砍柴的工作後,她再也沒買過柴火了,而他們休離媳婦的事又未讓鄰居們知情,於是她只好自己去砍柴。雖然這一切都是因為兒子貪念所惹來的,但她也自覺有錯,所以只能沒好氣地答:「好啦,快走。」
娘親願意陪他,杜子風立刻回房取來換洗衣物,準備到漆黑的後院洗澡。
半夜時分,杜子風在睡夢中被一陣來自窗外的喚聲吵醒。
「相公,相公……妾身此生此心已為君所屬,盼夫君莫忘此夫妻情啊……」
那……那……不是胡仙兒的嗓音嗎?依舊是清脆嬌柔如銀鈴般的美妙聲音,此刻聽進杜子風的耳中,卻變成了勾魂雙使的召喚聲,恐怖無比。
他嚇得縮在床鋪的一角,雙目不停地四處搜尋聲音來源處。
「相公……您向仙兒保證過一生永不變心,你說要一生一世都陪在仙兒的身邊的,你怎麼不趕快回到仙兒的身邊呢?仙兒一直在等你回胡府一起生活呀,相公……」
最後,杜子風終於聽出聲音來自窗外,正當此時一片漆黑的窗外忽地出現一顆飄來晃去的骷髏頭,火紅的眼睛、森森的白牙,一張一合地正在呼喚著他,還有頸上那串令他印象深刻的紅珊瑚項練。
「相公……快來仙兒身邊呀,快回來呀!爹爹和大家都在等著你回來呀,相公……」
杜子風嚇得從床上滾下來,褲底又是濕了一大片,手軟腿軟地爬出房間,爬過廳堂爬向娘親的房裡,顫抖著嗓音,焦急地呼喊著沉睡中的娘親:「娘!娘……快醒醒呀!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