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念眉
或許,那不是真的。
他該過了天真的年歲了吧,怎會相信小女孩貪圖新鮮、心緒不定而容易更改的感情?也許她不是真的愛他,只是看不慣他將她的抱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是這樣吧?
「你……」他的語氣傷了原茉晏,她收回了手,不敢再碰他。
他居然跟她劃分關係了!
「你知道就好。」她低聲駁斥,好絕情的樣子。
不,她無意要說這些惹人討厭的話,她是要……她是……要道歉,對!道歉,但她的喉嚨裡似哽了不明物體,讓她說不出話來。
「你再忍耐幾天,等成績單出來,確定升級之後你就可以回去了,以後我不會再多管你的事。」常晤人沉著臉,不再是一副拿她無可奈河的笑容,緊握成拳的手不再寵溺地揉她的發。
聽到他冷淡的話語,原茉晏死命忍住淚水不讓它掉下來。
臭常晤人,王八蛋、大混帳,他要趕她走了嗎?
他連她言不由衷的話都聽不出來嗎?她只是嘴硬,又不是故意頂撞他,他幹嘛一副跟她誓不兩立的模樣?
原茉晏倔強地不說話,常晤人看了她良久,終於低聲說道:「很晚了,你睡吧。」隨即離開她的房間。
他沒有回頭,他是真的打算和她決裂了嗎?原茉晏僵在原地呆望他的背影。
不要去攔他,攔他的人是大笨豬,她在心中大聲告誡自己,眼淚卻已一滴一滴掉下來,沾濕了衣襟。
她抽抽噎噎的走到床邊,一邊稚氣的用手背抹淚,一邊安慰自己,「誰希罕啊,不管就不管,我以後可自由多了!放假我可以和兒真出去玩,下課了不用急著回家……」
擺脫他,有好多好處的,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好難過?
他竟然冷絕的拋下她走了……沒有他這個依賴,她又得回到為錢奔波的生活,開水配白麵包或是陽春麵加鹵蛋,獨守著木板隔間的小雅房,孤獨的過日子,沒有人聽她說話,沒有人容忍她的小霸道……
一臉濕意的縮進棉被裡,蜷縮起身子,藉由棉被的掩護,她放肆地哭出聲音。
*****
常晤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把話說得太重了吧?明明知道她那副樣子是逞強裝出來的,他卻依然說出她不愛聽的話。
如此苛刻的他不是他,但為了維護自己的心境不被識穿,他只得選擇自私。
她對自己的佔有慾他多少明白,就像小孩子,往往討厭別人來搶他的玩具——不管那玩具是否真是不可或缺的。
對她來說,他並沒有重要到不可或缺的地步,可是,她就是不要有人來瓜分他的注意和關心,因此,芷珊對她來說,是個威脅,是個侵入者。
比她多活的這幾年,對於感情的微妙,他理當比她清楚得多,不該隨她童稚無心的言談舉止而心情不定。
初時,他將她視為責任,僅只為了證明自己心未死、不是全然的冷漠,既然如此,就不該有那麼多的感覺,是他自己先違反了遊戲規則,怎能怨她不懂他?
她在他身上尋找的,只是種替代、轉換性的感情罷了。
心裡即便這樣想,行動卻抵擋不住對她情況的擔心,他離開床鋪,決定去看她一眼,確定她安好無恙後再行歇息。
敲了幾下房門,裡頭沒有回應,常晤人認為她已經睡了,於是毫無顧忌的扭開門把,門一開,亮晃晃的燈光下,大床上空無一人。
她不會連夜裡都待不住吧?這壞到無可救藥的小孩,他原本消除的怒氣又被挑起。
就在他轉身去找人的瞬間,一陣低低的呻吟從床的另一邊傳進他耳裡,常晤人一震,遲疑而謹慎地繞過床尾,雙眼見到的景象差點嚇死他——原茉晏像尾煮熟的蝦子,縮成一團偎在床旁。
「晏晏,你怎麼了?」他趕緊蹲下身,拍拍她的臉,手掌卻沾滿濕意。
原茉晏勉強睜開眼看了他一秒,又虛弱的閉上,寒意與疼痛不禁讓她頻頻顫抖,蜷縮的身軀更向大床偎靠。
「說話,不要嚇我。」他命令道。
手指挑開她頰邊汗濕的發,露出冒著細汗的蒼白臉孔,她毫無血色的臉和緊咬的唇瓣絕對不是跟他開玩笑,常晤人的心臟緊緊收縮,俊臉一黑,就是不敢貿然抱她上床。
「我肚子好痛……一直痛……」她才說幾個字幾乎耗盡她剩餘的氣力,她痛得想轉身,常晤人卻壓住她。
「為什麼痛?是不是吃壞東西了?」他辦不開她按在小腹上的手,弄不清是哪個部位出了問題。
晚餐他沒盯著她吃,她氣得一個人跑走,他不知道她吃了些什麼。
「就是一直痛……」原茉晏艱難地搖搖頭,有回答和沒回答一樣。
「我帶你去看醫生。」難過的呻吟和成串的淚水擾亂了常晤人的心緒,他二話不說抱起了她。
「不,我不去……」聞言,她驚駭地掙扎了一下,臉微微泛紅,恢復了些許血色。
「你到現在還跟我作對?」他箝緊她,不許她亂動。她一拗起來,意志堅定的像顆花岡石。
「不是啊!我……我……」這教她怎麼說嘛,好尷尬,原茉晏壓著肚子,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那就去醫院。」常晤人不耐地往門口移動,驚得原茉晏顧不得顏面,揪住他的衣領。
「不可以去醫院,我這好像是……經痛……」她結結巴巴、羞窘萬分的道出難為情的事實。
「那是什麼病?」常晤人停住不動,腦筋一時還轉不過來。
「就是女孩子每個月都會來的那個嘛!你不知道……二十八天嗎?」真是個笨蛋!原茉晏羞憤得想昏倒了事,但刀割似的痛楚一陣陣襲向她,讓她無力再多話。
「我知道,那又怎麼樣?」有多餘的時間在這裡閒扯淡,倒不如上醫院讓醫師診斷。
「我每次那個來之前都會痛。」說完後小臉就埋在他懷中,說什麼也不肯抬起來了。
常晤人終於將她的話拼湊起來,明白她到底要表達什麼了,他沉下臉,抱她回床上後才以厲眸盯著她,「笨蛋,既然知道是經痛,為什麼不叫我?要不是我發現,你是不是會縮在床腳下,痛到天亮?」
她真的嚇壞他了,原茉晏看著他微微發白的臉色和緊抿的唇,窩心地想。
他天生一副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樣子,此刻卻為了她失了分寸,那她是不是對他有一點點重要?
「因為你不理我了……」其實她是痛得走不出去,也拉不下臉求救。
她坐在床上哀怨地望著他,頰邊還有殘淚,令她看起來格外惹人憐,常晤人就是被她放軟的語調弄得有氣無處發洩。
「藥呢?」他喟歎。
她那無辜的眼神又來了,他根本不用問也知道沒有藥。
「醫生說常吃止痛藥不好……」
「哪個蒙古醫生這麼說的?難道要痛死才好嗎?」他不能苟同的大叫,無法看她痛得一臉蒼白而不管。
「喝熱水可以減緩痛楚……」
她一提醒,常晤人轉身就要下樓去倒水,「不准亂動,我等一下就回來。」
只是他想走也走不成,衣擺被她扯住了,「又怎麼了?」
原茉晏眨巴著眼瞅著他,「你不要走嘛!」她居然在撒嬌,此刻她寧可肚子痛,也不要他遠離自己。
是心理作用嗎?有他陪著,她的疼痛感竟奇異地減輕了,但她壞心地不告訴他,不然他又會撇下她不管了。
她一定是不正常了,喜歡他不是應該要討他歡喜?他開心,她也快樂,最好兩人都很幸福到人見人羨,可是為何她卻不?
老愛找他的碴,讓他在百忙之中還要分身照顧她,為她善後——她想破了頭,知道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不要常晤人將她拋在身後,想要他時時刻刻惦記著她……
「我只是下去倒水……算了,只好麻煩已經入眠的傭人了。」他按了一組號碼,飛快的交代了指示。
她的依賴態度教他已冷卻的心回了溫,坐在床沿任她摟著自己的腰,靠在他的胸前。
不一會兒,下人送來了溫水,他餵她喝了幾口,「有沒有好一點?」
原茉晏很想取笑他那杯溫水又不是什麼珍貴的瓊漿玉液,怎可能具有如此神效,但一見到他擔憂的眉宇,她還是點了頭,感動得望著他。
常晤人發現她的目光鎖著自己,不自然的扯動表情,急欲推開她,「趁著現在不疼,趕快睡覺吧。」
「你要去哪裡?」
「你既然沒事,我也該回房了。」她的眼神教他全身如火燎原,陣陣熱了起來。
「不行,你不能走!」原茉晏拉著他的手臂,祈求的眸底蘊藏著深刻的眷戀。
「晏晏,不要那樣看我!」情潮在常晤人一個不小心之際,溢出了警界線,壓抑的聲音自齒縫中擠出。
那雙熠亮又透著決心的明眸,像能輕易探進一個人的靈魂深處,還有那兩片逐漸恢復自然光彩的豐潤紅唇,水水嫩嫩的,撩撥著他渴望已久的情緒起伏,彷彿在呼喚他傾下身探索其中的甜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