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念眉
也許他能夠瞭解為什麼她長達半年沒進帳,拚命被退稿的主因了;她若打算將那些花花草草應用到女性內衣上,不光討不了女性消費群眾的喜歡,單以一位男人的角度,他都覺得丑。
「光有這些圖片還是不行……」莊曼仍舊垮著表情,「我的一些紙筆全用完了,新的都在裡面。」
「再去買一套不就得了。」這回,桑子神不再針對東西貴重與否來和她爭論了,反正怎麼說都是她有理。
「說得倒輕鬆,買東西要錢耶,現在的我每一塊錢都得花在刀口上,不在計劃之內的支出,浪費不得。」雖說她有一個很有錢的爸爸,但她即使窮途末路也不願回去求助,因為一旦向他低頭了,這分工作也就不保了。
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桑子神竟有些於心不忍,脫口說道:「去買吧,我替你出錢。」
「你替我出錢!?你哪來的錢?」莊曼認為他在尋自己開心,她都比他有錢多了。
「我是沒錢,不過我有塑膠貨幣。」桑子神心神仍沉浸在怔愕之中,完全不解剛才的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他為何變得那麼衝動,內心竟駕馭不了潛意識的思維,他被失常的自己駭住了!
「塑膠貨幣?政府什麼時候推出新版的鈔票了?」莊曼聽不懂這些拐個彎的專有名詞。
「塑膠貨幣指的是信用卡。」收回飄忽的思緒,他還是那個為了盜竊任務而接近莊曼的桑子神。
莊曼著愣半晌,霍地,睇著他曖昧的笑了起來,「桑子神,老實說,你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
老天,別又來了,千萬別讓她的聯想能力發作,經過一整天的相處,他受夠了!
桑子神尚不及為自己說些話辯駁,她已經迫不及待開口了,「一定是男公關之類的夜行性工作吧?」
「我不是蝙蝠。」瞧她說得繪聲繪影,彷彿他真是夜裡出沒的夜行性動物。
「你不做公關,為什麼出手那麼大方?」這是她的疑問。
「別把我想得那麼下流,我只是不好意思自己的大食量,怕你覺得和我之間的約定不划算,所以才想多少補償你。」
「可是你刷了卡,哪來的錢繳付帳單?」
「我總不會那麼久都找不到工作吧?」要不是她是「竊皇」的女兒,手邊有他想要的東西,他著實不想留下來折磨自己瀕臨崩潰的脆弱神經。
「真的嗎?」莊曼笑開了,他好體貼幄!也許她也該回報他一些些,「這樣好了,你想找哪方面的工作,你跟我說,我幫你注意一下。」
桑子神避之唯恐不及,「謝謝你的好意,我想這幾天我就能接到通知了。」別來,他可不要她愈幫愈忙。
「這樣啊……」咬著下唇,好失望的表情。
「去買你畫圖的工具吧!」怕她又動起其它主意,他搶先一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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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莊曼還是沒能順利去購買新的畫具。
臨出門前,她接到了父親大人的電話,由於電話中莊克己十萬火急的嚴厲警告,還搬出斷絕父女關係一事要脅,莊曼沒有其它選擇,只好先到老爸的骨董店一趟。
「我跟你說,你在外頭等我,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能出聲,我進去聽我爸訓幾句……不,是和他敘舊說幾句話,講完後我們就去餐館吃飯。」
莊曼說得十分不情願,原本可以省下去餐館吃飯的開銷,但因為自己的私事,讓他必須跟著自己到處跑,於情於理總覺過意不去,只能以這種方式彌補。
桑子神點點頭,又一次壓下受辱的感覺。
她當他是她請的管家嗎?居然以命令的口氣對他說話,好歹他也是個有行為能力的成年男子吧,更遑論另一個身份還是眾所皆知的壽險界之神。
一副慷慨赴義的決絕表情,莊曼吸了口氣後,推開莊克己專屬的休息室走了進去。
「爸,我來了。」
「你又在外頭摩蹭什麼,店員剛才就打電話報告你到的消息了。」今年五十有五的莊克己,坐在舒適的按摩椅上,罵起人來聲如洪鐘、臉不紅氣不喘。
「你總要給我一點心裡建設的時間吧?」
「見自己的老爸需要什麼心裡建設?」他低斥道。
莊克己,南台灣警民都聞名的大盜「竊皇」。
聽說只要教他感興趣的東西,絕對會成為他的囊中物,沒有二話;竊皇之所以享名,自然有他獨到厲害之處,傳言他的手腳之乾淨、頭腦之清晰,不曾在受害者居處遺留任何證據,更別說是暴露行蹤教警察知曉了。
而全省唯一與他齊名者,首推北台灣的「盜王」,他們兩人分庭抗禮、互相較勁多年,仍是分不出個高下,直至現在,還是誰也不讓誰的比倔傲與骨氣。
「都怪你媽的肚子不爭氣,也不會幫我生個帶把的,好繼承我的衣缽。」每次想到這事,莊克己總要口頭埋怨幾句。
「你都不偷東西了,還繼承什麼衣缽?」莊曼最討厭聽他談起昔日的風光史或是近似的話題了,這樣一來,代表她又得聽他唸經了。
「至少掛上我的名啊!」
「反正那種名聲也不怎麼好聽,不要也罷。」
「你說什麼?」渾身血液倏地全往腦門沖,莊克己氣紅了臉,「你媽不爭氣就算了,連你都丟我的臉,想想古老頭領養的那四個義子,個個有如蛟中之龍,出色極了,而你只會過著醉生夢死的渾噩日子!」
人比人,果然會氣死人。
雖然說退休後的骨董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但站上比試台和那四個年輕人一較高下,他就要矮人一截,這口氣他怎嚥得下?
「爸,你沒念多少書,不要自暴其短,更不要濫用成語,好不好?」莊曼糾正他,「我每天都很認真在畫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狀況,哪裡醉生夢死了?」
「你沒把個牌亂丟吧?」雙眸一瞠,莊克己陡然想起一件大事。
「我放在家裡。」
「放在家裡的哪裡?」他再追問。
「呃……爸,那已經是我的東西了,高興放哪裡是我的自由吧?」』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休想和我談自由,令牌等於我的生命,馬虎不得,你最好謹慎的收好!」
「喔……」莊曼應得非常心虛,因為她早就忘了將那塊木頭扔到哪兒去了。不過當然不能承認,她可不希望耳膜被轟裂。
唉,真不曉得他們這些老頑固在執拗些什麼,不服老就算了,還要拖她這個無辜者下水,硬是塞給她一塊沒用的令牌,說什麼那是竊皇繼承人方有的寶貝,但她左看右看都不覺得它值錢。
「好了,事情交代完了,可以來談正事了。」
「剛剛那個不是正事嗎?」她驚訝得有股想落淚的衝動。一段廢話就得耗去將近半小時的時間,加上正事,她得忍耐多久的疲勞轟炸啊?
莊克己惱怒,「那是父親的叮嚀,哪兒稱得上正題了?」
「那你快點說好不好,我有朋友等我一起吃飯。」桑子神不知道會不會等到睡著?
「回去把東西收一收,明天到我店裡來上班。」
「你說什麼?」腦中的思緒被這句驚爆赫然打斷,有幾秒的憂惚。
「年紀輕輕,你不可能就耳背了吧?」
「爸,我自己有工作……」
「這是你媽的意思,她說你不會照顧自己。」』莊克己將事情撇得一乾二淨,免得遭到怨懟。
「我前幾天請了個管家,現在三餐由他負責,我不可能餓到自己的……」莊曼急著辯白,下意識就將以做菜做家事抵水電費的桑子神拉了出來。
莊克己挑眉置疑,「你都自顧不暇了,哪來的錢請管家?」
「所以我說你們根本是窮擔心,不要把你們的女兒瞧得太扁,以為我畫的設計圖賣不出去,其實我每個月都有收入的。」緊要關頭,莊曼謊話說得自然順口,完全不見頓塞。
「你自己跟你媽說去,我只是負責傳話。」拿起話筒,幫忙撥了一組號碼,將責任卸除。
「喂,媽……」莊曼才叫一聲,遠在南台灣的莊母中氣十足的聲音已傳了過來。
「曼曼,爸爸跟你說了沒,你要到店裡幫忙喔,畫設計圖會餓死啦,你不要讓媽媽擔心。」
「媽,我又不懂骨董,能幫什麼忙?」
「抓你回來高雄找工作,住在家裡陪我……其實不做事也不打緊,反正家裡的存款足夠養活我們母女倆。」
莊家的老家在高雄,莊克己因為看中北部的收藏風氣,所以將骨董店開設在台北,莊母則因離不開老鄰居而堅持留守,然而一個人的生活難免孤單,她還是希望女兒能回來一起住。
「媽,你不要這樣啦!」莊曼哀求著。
不是她愛說老人家不好,像她老媽,隨便數數就有一大落普通子女愛戴的優點——廚藝好、疼愛女兒、旺夫益子等等,但是縱使有千般好也及不上一個大缺點:嘮叨。
只要她一出捶,平日溫柔和藹的慈母就會變成一隻愛咯咯亂啼的老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