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那漾
第七章
接下來的數日,瓔桃視季軍如洪水猛獸,能躲就躲。
而季軍則「很好心」地讓她考慮幾天,因此也並不主動找她,但是只要他想要找到她,哪怕地躲到北極或非洲,他也一定會找到她。
老實講,她並不全然討厭和季軍結婚,只是他把她的心搞得很亂。
這次他看來真的是認真的,她想,世上大概不曾有人拿自己的婚姻來捉弄別人吧,即使怪怪如季軍。
「瓔桃,你這幾天怪怪的。」淑媛說。
「我?有嗎?哪裡怪怪的?」瓔桃眨眨眼回神,明知故問。
「好像在躲什麼人。」淑媛敏感地回道。
躲季軍!
「沒有啦!我沒事幹麼要躲誰。」瓔桃心虛地搪塞著,眼神飄忽不定。
「你有事。而且和季哥哥有關對不對?」
「我和他才沒有任何關係哩!你不要亂想。」她的心一驚,急急否認。
淑媛瞥她兩眼。「如果沒有,你為何要一臉作賊心虛的樣子?」
「我才沒有作賊心虛。」因桃額頭直冒汗,欲蓋彌彰。
「瓔桃,我跟你說。」
「怎樣?」她好緊張。
「我……
「嗯?」
「我交男朋友了。」
呃?瓔桃愣了愣緊張感瞬間鬆弛下來,暗暗地吁口氣。「喔,這樣啊,誰是那個幸運兒?」
「是……」淑媛欲語還休。
陡地,瓔桃的眼餘光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地整個人的神經又全部繃緊了。
「媛媛,我晚上打電話給你,我有事,先走了!」說完,飛也似的疾步而去。
她遠遠看到季軍就像撞見鬼,開始東躲西藏起來,唯恐避之不及。
但最後,他仍然在放學的人潮裡找到她、揪住她,不悅質問:
「你為什麼躲我?」
「我躲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從十年前開始就一直在躲你了。」她直率坦言。「快放開我,別人都在看了。」
「要看就讓他們看。」他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你決定得如何了?」
「我不可能和你結婚。」她毫不猶豫。
「那就先訂婚。」
瓔桃的火氣又熊熊冒了上來,忿怒地喊道:
「我也不會和你訂婚!我告你,不要再想要控制我!想要我嫁給你,就算是下輩子也不可能!」
她忽然覺得自己最近異常暴躁,她的脾氣一向都是溫馴的,可季軍就是有辦法令她的好脾氣變成壞脾氣。
「我不管你下輩子如何,我要的是你這輩子嫁給我。」他重申。
「你聽不懂人話嗎?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不會嫁給你!永遠都不會嫁給你!」瓔桃橫眉豎目地掙開他,再也不管別人怎麼看他們了。
他蹙起眉拉住她,不讓她跑走,嗓音無意識地提高許多:
「我想我們最好把話說清楚,我是非娶你不可。」
他這人根本無法好好溝通,瓔桃氣炸了,口不擇言地衝口而出:
「你有偏執狂嗎?簡直就像變態一樣!」
季軍登時一愣!聰敏如他不需花太長時間頓悟她的話,便發覺他對瓔桃的執著的確已到了偏執狂的變態地步,不由得陷入深思。
「放開我,我要回家了。」瓔桃說。
他再凝思片刻,回道:
「你說的對。」
「什麼意思?」換她愣住。她惹他生氣了?
「意思是我不會再強迫你了。」他鬆開她,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
她征了征,慌張地揚聲喚道:
「季軍!」
他停步回首。「如何?」
「我……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要罵你變態。」她幾近低聲下氣了。他突然不再為難地,反而使她更惴惴不安。
他平心靜氣地說:
「你不用道歉,你只是說出真話而已。」
她更慌了,不自覺地走向他,伸手捉住他的袖子,又倉皇地放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怎麼搞的?為何立場好像相反了?她不能理解,感到惶惑失措。
她又回到那個對他又畏又怯的小女孩了,他應該趾高氣揚地奪回主導權,然後迫她答應她嫁給他,那麼他將獲得他想要的結果,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他並不想。
他總以為瓔桃嘴上說討厭他,也只是嘴上說說,事實上她喜歡他,不,是應該喜歡他才對。
但是,只是「應該」,不是一定、絕對、必然。
「小桃子,你喜歡我嗎?」他突然問道。
瓔桃愕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喜歡我嗎?還是討厭我?」他再問。「這次,說實話。如果你說你討厭我,那麼我就不會再逼你,從此以後離你離得遠遠的,保證不會再造成你的困擾。」
「我……我……」
喜歡……討厭……喜歡……討厭……喜歡……討厭……
她忽然變得異常惶惑,舉棋不定。
季軍凝視她良久,僵聲說道:
「不用回答了。我想,我們都需要給對方時間和空間,好好思考。」語畢.再次轉身而去。
別走!她喜歡……不,她應該要討厭他的!他是那麼地惡劣,那麼地愛欺負捉弄她呀!
「季軍!」她叫到,但他不再回頭了。目送他的背影,她瞬時覺得胸口揪得好緊好痛。「我知道你一定又在耍我了,對不對?」
他仍舊沒回頭。
「季軍!」
他還是沒回頭。
一步、兩步、三步……
他走開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以往當她叫他時.只要他聽到,她一定會回頭,然後掛著那一抹淡而自信的微笑回喚她「小桃子」。
「季軍……」幾乎是聲嘶力竭。
他沒聽到嗎?
不,他一定聽到了,他只是不願意回頭。
他離她愈來愈遠、愈來愈遠,遠得令他的心有種支離破碎的感覺.彷彿生命再也不完整了。
「你最好到美國後就不要再回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她嘶啞喊道。眼淚克制不住地從眼眶中滾落,一滴、一滴,又一滴。「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她為什麼會哭呢?他的遠離不正是她一直想要的嗎?可當他真正地掉頭走開時,她又為什麼期待他會回頭?
不該哭、不能哭、不許哭……
可是,偏偏淚如雨下。
側背在肩上的袋子掉落地上,她沒有撿起來,兀自仁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間,雙手掩面哭泣著,宛如被主人遺棄的寵物——
一隻失去依歸的小白兔。
***
酒吧裡,季軍連灌了好幾杯酒。今天他在瓔桃面前時,他極力保持平常慣有的冷靜態度,但其實他的內心波濤洶湧。
瓔桃的話帶給他很大的震撼,因為以往他所認定的事,已不再是完完全全地理所當然了。
有生以來,他首次感到迷惑、猶疑、猶豫、慌亂,他完全失去方寸了。
把對她的執迷血淋淋地割開來看之後,才發覺裡頭是一片無意義的偏執,也才發覺自己原來有多麼愚蠢。
他對瓔桃的感情,真的是愛嗎?
毋庸置疑,那確實是愛沒錯,是一種可笑的、幼稚的、不成熟的愛。
他必須好好思考一下了……
一片混亂。
季軍,冷靜下來,用用你聰明的腦子仔細想一想仍是一片混亂。
努力想半天依舊理不出條理,腦中糾纏成一團打不開的死結,令他不禁忿忿咒罵自己:
「媽的!季軍,你變笨了!變得像白癡一樣!不就是一個女人嗎?這麼簡單的事你也搞不定,真該死!」
「對於愛情,你的確是個大白癡。」田碔桐坐到他身旁。
季軍不悅地瞪他一眼。「你怎麼也到這裡來了?」
「和你一樣來這裡借酒澆愁,給我一杯威士忌。」他向吧檯裡的酒保點了一杯酒。「哼,借酒澆愁?」季軍冷哼。
田碔桐吸了一口酒,換他開始抱怨:
「女人在我們男人眼裡,就像外星生物一樣,簡直莫名其妙。」
「智商高有什麼屁用?結果還不是一塌糊塗!」
「她一下於要這樣、一下子要那樣,不顧她的意就要大發脾氣,完全讓人搞不懂到底在想什麼。」
「到頭來,原來我只是個偏執狂?」
「等到你被她惹得發火,她又裝出一到可憐兮兮的洋於,好像她有多委屈……」
「儘管女人並不聰明,但她們就是有能耐讓男人繞著她們團團轉……」
「女人,就像你的影子一樣,你追,她就跑了;你跑了,換她追來了……」
「不論再怎麼聰明的男人,也有栽在女人手中的一天……」
「她們會讓你在嘗盡甜頭之後,再讓你痛不欲生。」
兩人雞同鴨講地各說各話,酒保看得有趣,但也不好表示什麼,只管盡責地替他們添酒。
叨念了一陣後,他們沉靜下來,互視一眼,不禁大笑出來,互相拍拍對方的肩背以示安慰。
「原來我們的問題都是女人。」田碔桐搖頭笑道。
「因為我們是男人。」季軍下了結論。
「你和我妹妹的事怎麼樣了?」田碔桐提道。
他沉默了一下,沉聲回道:
「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美國。」
田碔桐抬了抬眉。「哦?放棄了嗎?」
「是的。」
田碔桐詫然地放下杯子,扭頭看向他,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