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那漾
「笨蛋。」這兩個字是她最大的極限。
「大聲一點!」看起來像癌症末期病人的社長陡地對她吼道。
她又嚇了一跳。「笨……笨蛋。」大聲一點點。
「再大聲一點!」
「笨蛋。」更大聲了一點點。
「你沒吃飯嗎?大聲點!」社長聲色俱厲。
「笨蛋、笨蛋、笨蛋!」瓔桃鼓起勇氣送聲罵了起來。發覺原來罵一個人,尤其是季軍,其實並不是太困難的感。
加上受到周圍的喧鬧感染,她愈叫愈起勁,忍不住脫口叫道:
「季軍是個大笨蛋!」
哇,沒想到這樣大罵出來的感覺還真是痛快呢!
頓時,一群鬼吼鬼叫的眾人全都噤聲,轉頭覷向她,包括淑媛。
瓔桃一怔,頓感手足無措。
不是要她大聲罵出來嗎?怎麼現在全都用這種撞到鬼的眼神看她?
陡不期然,她的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熟悉的、含著諷刺的輕笑:
「我是笨蛋?」
奧,天哪,讓她死了吧!
瓔桃僵住,心裡不由得叫苦連天。她前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倒霉到十八層地獄去。
「學長好!」其他人同聲喊道。
「媛媛,他來做什麼?」她很小聲地問身邊的淑媛,心臟撲通亂跳。
「季哥哥是心解社的顧問學長。」淑媛對好友耳語。「不然你以為我幹嘛參加這種精神精病社團?」
季軍以一貫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視她。
「這位同學好像不是我們社團的社員?」刻意說得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瓔桃好想哭。她猜想,她和季軍一定前輩子結了怨,說不定她殺了他全家、搶了他老婆,因此這輩子才會這樣被他「糾纏不清」,好似她到哪兒都逃離不了他的魔掌。
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瓔桃看得出來,此刻他不高興,而且是很不高興!她的額頭不禁滴下一顆豆大冷汗,直想拔腿就跑,或乾脆昏倒裝死。
「季哥——」淑媛喚他到一半,忙改口道:「呃,學長,她是瓔桃呀。」
季軍沒回應她的話,握住瓔桃的手臂強迫她站起。「這個同學由我來個別指導,你們繼續。」
這下子她死定了,鐵定吃不完兜著走!唉,人果然不能做壞事,一做壞事就被抓到了。
瓔桃求救地望向淑媛,但淑媛只能表示抱歉地聳了聳肩,愛莫能助。
拉出社辦後,她瑟瑟地問:
「呃……要去哪裡?」
「我們這麼久沒見面了,該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聊。」季軍回道,幾乎是半拖半拉著她走向醫學院的附屬醫院。
可是我不想跟你好好聊聊啊!瓔桃在心裡對他吶喊,可卻連吭都吭不出一聲,她覺得自己真是窩囊透了。
未幾,他拉她進入一間坪數頗大的房間。
「這裡沒人會打擾我們。」他的神色閃著一絲詭譎。
瓔桃左瞟瞟、右瞄瞄,不覺打了個冷額,渾身浮起雞皮疙瘩。
這個地方的確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因為這裡除了他們之外,其他人全都是躺平的。
他所謂「安靜的地方」,竟然是太平間!
「小桃子,我們多久沒見面了?」他神態閒散地問。
她害怕地左顧右盼著。「兩……兩個多月吧。」
「正確來說,是六百一十三萬四千四百二十六秒。」他更正。
管它幾秒,她只想趕快離開!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她怯怯地再問,眼角不小心瞥見最靠近她的那一床的「人」的腳,蒼白髮青的腳趾上繫著一張小牌子,標明姓名和死亡日期時間等。
不要看……不要看……她在心裡不停對自己說著,視線只敢放在地板上,看見季軍有點老舊的運動鞋,她突然想到,他該換新鞋了,而他一定忙得找不出時間去買吧。
「和你好好聊聊。」他說。
「聊什麼?」她的心思由他的鞋子拉回。奇怪,她幹嘛關心他的鞋子?
「聊一個小故事。」「什麼故事?」他眼中的詭譎光芒又一閃。「你知不知道這裡有個小小的傳說?」
一陣涼意襲來,她又打了個冷顫。「什……什麼傳說?」
「這裡有復活墳場之稱,聽說在某些條件之下,到了下午四點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的時候,有些剛死不久的人會突然又活過來,然後對看到的人說……」他打住,吊著她的胃口和膽子。
瓔桃緊張得吞了吞口水。
「說……說什麼?」嗚……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啦!這裡恐怖得要她的命。
「說,把你的命給我,代替我躺回去……」季軍的聲音低低的、平平的,迴盪在陰森森、涼颶颶的空氣中。
瓔桃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說鬼故事嚇她,報復她剛才罵他是笨蛋,但她身上的寒毛還是全都豎起來了,感覺背脊竄過陣陣惡寒。
「你最近如何?」他的話鋒一轉,詢問起她的生活。
「很好。」遇到你之前都很好。她在心裡補充道。
他看看手錶,接著又說:
「我忘了告訴你,現在已經四點四十三分了。」
瓔桃臉色刷白,心想他一定是騙她的!
「再等一下,我們就可以證實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了。」他嚴肅地說道,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我……我要回家了。」即使拚命告訴自己不要相信他的話,但她仍舊怕得要命,全縣毛骨悚然。
當她欲離開時,實地好大「鏘!」地一聲,似有金屬物掉落,她驚懼地跳顫一下,險些沒腳軟。
「四十四分二十秒。」季軍惡劣地報起時間。
她的眼角餘光不小心一瞥,忽見不遠處有一床的「人」似乎動了一下。
不可能,一定是她的錯覺,一定是因為季軍的話而產生的錯覺!
「四十四分四十四秒——」他再報道。很壞心眼地觀察瓔桃的表情變化。呵,准教她竟敢背著他罵他笨蛋。
她閉上眼睛,再張開,用力地眨了眨,她斷定沒看錯那個「人」遲緩地坐起身來……
瓔桃的身於僵了僵!
「啊——」她害怕地尖叫出聲,下意識躲進季軍的懷裡,尋求保護。
季軍反手回抱她。「別怕,他還沒走過來,等他——」
「不要說了!我們快走啦!」她摀住耳朵打斷他的活,叫聲夾雜哭音,緊閉雙眸地偎著他,嬌小的身軀直打哆嗦。
「你這樣抱著我,我沒辦法走路。」季軍無聲地笑了笑,並不打算放開她。雖然她的身體還未完全發育成熟,但也已是軟玉溫香,足以勾意一個正常男人心猿意馬了。
她沒答腔,緊緊揪著他的衣服,死都不肯放手!她已經嚇得腿軟了,若沒靠著他,保證像軟腳蝦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季軍唇角的微笑擴大,索性打橫抱起她,轉頭對那坐起來的「人」感激地眨眨眼。
「真是的,如果連在這裡都沒辦法好好睡一覺,世上還有什麼地是安靜的?」偷閒跑來這裡睡午覺的韋雄滿頭霧水,兩眼惺忪地抓抓後腦勺埋怨道。
***
等她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後,才發現自己竟被季軍抱在手上,旁若無人地在校園裡走動。
奇怪,她怎麼會讓他抱著?脫線的她搞不清楚。
「季軍,你艷福不淺哦,很讓人嫉妒耶!」其他同學嘻笑調侃道。
季軍老神在在,完全不在意。
但臉皮比餃子皮還薄的瓔桃不住又紅了消容。「放……放我下來。
他低頭看她。「可以自己走了嗎?」
「可以。」她忙不迭地猛點頭。
他依言放她落地,但大手仍留著她的纖腰,透露出一種似有若無的佔有形態。
她想推開他,可他留得緊,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做出如此親近的舉動,她不由自主地慌了。
「放開我好嗎?我真的可以自己走了。」她可憐兮兮地央求道。
她愈是這種我見猶憐的樣子,就愈是激發他的「虐待狂」,他的手稍一使力,反而攏她更近,軟聲說道:
「小桃子,如果你想罵我,可以當著我的面罵沒關係。」
瓔桃訝異地抬頭回視季軍,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沒關係才有用!她心想,若她膽敢當面罵他,不被他整到了無生趣才怪。
「我知道你很想罵我,對不對?」他試探性地問。
她直率地點點頭。她不只想罵他是笨蛋,也想罵他是可惡的笨蛋!
可是,她才不敢當著他的面罵他,於是又趕忙搖搖頭。
見她又點頭、又搖頭的,他淡淡一哂。「我給你一次機會,想罵我就越現在,這次我不會跟你計較。」
她懷疑地瞪著他,每次都他唬得一愣一愣,她哪裡還敢相信他的話,誰曉得他又要要什麼陰謀了。
看她仍舊一臉戒備看著他,他的微笑有點變形,眼神陰沉了幾許。「你不相信我的話?」
她心下一驚,進退維谷.陷入他所羅織的困境中。
「我記得剛剛你好像罵我是笨蛋,我有沒有說錯?」他悠哉地提醒她。
「呃……剛剛我只是……只是……」她汗如雨下,結結巴巴。
「只是什麼?」他逗著她。
她突然感到好生氣,為什麼老是這樣被他耍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