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洛煒
在這種似夢非夢的情境中,她感覺到自己騰空的身子緩緩落定,先是腳尖,跟著是四肢,最後整個身體都觸碰到了堅硬的地面,雖然眼睛依舊無法睜開,但她能感覺出此刻自己是躺在地上的。
而後,水煝感覺到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專注地凝望著自己,對方的目光充滿了溫柔與悲傷,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
突然,自己的嘴巴被輕輕扳開,由於無法動彈,水煝只能感覺到有東西放進了口中,口齒間隱約感覺到一股淡淡藥香,她記得這個香味,是族人用百花提煉出來的解毒藥丸。
你是誰?水煝在心中吶喊著,想睜開眼、想開口發問,卻都莫可奈何。
過了一會兒,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眷戀目光消失了,四周變得靜悄悄地,彷彿全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那種孤伶伶的寂寞。
就在這個時候,她隱約聽見不遠處傳來了熟悉、卻又充滿了憤恨不平的男性嗓音。
「為什麼下毒?這和我們當初的約定完全不同。」
這聲音……是白鵬!是自小就守侯在自己身邊,亦兄亦友的忠心護衛!自己不會認錯的!他來了!來救她了!
「這個……要怎麼說呢?」與白鵬對話的聲音十分斯文好聽,以一種慢條斯理的方式回應著。「仔細想想,我不能留她在身邊,又找不到願意保住她的人,既然大家當初的決定就是要她死,那麼乾脆由我下手,豈不是一了百了?」
「赫連靳宇!你不是人!」男子發出像是野獸一般的怒吼,想都不想地朝對面的人衝了過去。
兩人在夜裡纏鬥了起來,每招每式都夾雜著勁風,即使水煝雙眼看不見,亦能察覺到那是一場激烈的打鬥。但她一點都不在乎身旁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已經被赫連靳宇與白鵬方纔的對話給震撼住了!
既然大家當初的決定就是要她死!乾脆由我下手,豈不是一了百了?斯文而優雅的嗓音,是靳宇哥哥的聲音,只是她從沒想到,十年後聽到他口中說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麼殘忍的話!大家的決定就是要她死?大家是誰?為什麼要她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初是我錯信你!所以不惜背叛族人,將小姐交給你,沒想到你現在居然下毒?」白鵬一邊出手攻擊,一邊低吼著心中的憤怒!
「白鵬,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誰也捨不得讓她死,但她的存在只會惹來麻煩,這是整個淨縓族的決定,你如今怎麼全都怪到我頭上來了?」赫連靳宇動作敏捷地閃躲,也不回手攻擊,只是以一種無奈的語調勸說。「現在不殺她,將來也會有人殺她,我沒能耐保住她,不如就讓她死在我手上來得痛快!」
「住口!你既然已經承諾了捍衛她的安全,就該用性命守著她!」白鵬因為憤怒紅了眼,一心只想殺死眼前無情無義的赫連靳宇!
「哎!解釋了半天還聽不懂嗎?」赫連靳宇失去了耐性,清喝一聲,倏地反守為攻,精妙的招式一招接著一招,「啪」一聲點住了白鵬胸前的穴道,跟著再次迅速出手,一口氣點住了白鵬身上幾個重要穴道,只見他雙腿一軟,「咚」的一聲跪坐在地。
「我最討厭動手動腳的,有事情慢慢說不是很好嗎?」赫連靳宇輕歎一口氣,一陣莫名的打鬥讓人都煩悶了起來,他抽起腰間的玉扇搧了搧,這才彎身對白鵬說道:「我說白鵬老兄,你好歹也聽我把話說完啊!」
「是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隨便你,但要我和你這種卑鄙傢伙同流合污,那是絕對不可能!」白鵬吐了一聲,充滿憤怒地別過頭,不願意多看赫連靳宇一眼,想當初就是因為錯信了這張看似俊美高雅的臉,才會讓水煝遭遇凶險……
「是啊!先是背叛族人,現在又對我動手動腳,當真是殺你一百次也不夠哩!」赫連靳宇俊臉含笑,絲毫不以為意。「但是現在讓水煝遭遇凶險的,是你不是我喔!」
「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鬼話!」白鵬低吼,不願意再相信赫連靳宇的花言巧語。
「哎!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非要我把話挑明了說才懂呢?」赫連靳宇搖頭晃腦地歎氣,跟著傾身,壓低了嗓音在白鵬的耳邊說道。
赫連靳宇解釋得越多,白鵬的一張臉也越來越蒼白,最後當赫連靳宇語畢起身後,白鵬就像是渾身力量被抽乾似的頹軟在地上。
「喏,我都說了這麼多,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赫連靳宇嘴角含笑,迅速出手解開了白鵬身上的穴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我能說的都說了。」
白鵬沒精打采地從地上站起,又是愧疚又是擔憂地往水煝的方向看了一眼,跟著重歎一口氣,口唇掀了掀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話也沒說,甚至沒有多看赫連靳宇一眼,就踩著沈重的腳步離開了。
當白鵬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赫連靳宇俊臉噙著笑意,拿著玉扇在胸前搧呀搧的,戲謔地咧開嘴說道:「怎麼,跺跺腳都能讓蘇狄城地動山搖的單無魂,什麼時候也養成了偷聽的習慣?」
赫連靳宇身子一側,果然看到右後方緩步踏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淡漠俊臉上神情不變,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這麼好雅興出來賞月?還是和我一樣睡不著?」見單無魂無開口的打算,赫連靳宇含笑問道。
「我得提醒自己,要殺你就得先封住你那張天花亂墜的嘴巴。」單無魂勾起冷笑。方纔那個叫白鵬的,動手時明明恨得想將赫連靳宇千刀萬剮,但他不過是湊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話,卻可以讓對方灰頭土臉地離去。
「哎!你這麼說就傷感情了。」赫連靳宇一愣,但毫不在意地咧嘴微笑。「我和白鵬不過是產生了一點小誤會,誤會說開了就全都沒事了。」
「我不想聽你說廢話。」「話」字才說完,單無魂就已經閃電出手,透著青光的長劍瞬間已經抵住赫連靳宇的頸項。「你根本沒離開蘇狄,既是如此,我想東西應該就在你身上,交出來。」
「怎麼你一路跟著過來,只是為了向我討回東西嗎?」赫連靳宇向前一步,十分吃驚地問道。「封閉整個蘇狄城,派出大隊人馬搜尋我的下落,並且在美人兒被帶離房間時就一路跟來這間破廟,躲在暗處偷聽到現在,原來都只是為了向我討回那樣東西嗎?」
單無魂俊臉緊繃,不作任何回應。
「嘖嘖!你真是讓我開了眼界!還是我偷走的寶貝能增值,讓你無法割捨?」赫連靳宇突然湊向前,壓低聲音問道:「我聽說有些人是有那種毛病,就是特別喜歡的東西不能離開身邊太久,得像寶貝一樣收在身邊,吃飯、睡覺、洗澡都得時時帶著,我說兄弟,你該不會也有這種毛病吧?」
「唰」的一聲,單無魂的劍劃開了赫連靳宇的一撮發,明顯警告要是他再說廢話,就得遭殃了。
「這麼開不起玩笑!」赫連靳宇笑臉一斂,換上了正經八百的面孔。「身體髮膚不可隨意損傷,你別隨便割啊!東西還給你沒問題,但你得幫我處理掉水煝這個麻煩。」
「你稱自己的未婚妻是麻煩?」對方的語氣讓單無魂不由得眉頭一緊。
「確實是『麻煩』,當一方已經毫無意願,另一方卻死心塌地,這就是麻煩。」赫連靳宇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道。「這種事情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以我的身份地位來說,我會迎娶的女子必須對我有幫助,但若是留她在身邊,只會招惹無止境的殺機,我不需要這樣的妻子。」
「嘿!你身上果然流有那個男人的血,連想法都一樣卑鄙。」單無魂臉色一沈,俊臉因為赫連靳宇的話變得十分難看。
「我只是實際……」赫連靳宇不以為意,就在他要開口繼續說的時候,一滴豆大的雨水從天而降,掉落在他的臉頰上,一滴、兩滴、三滴……跟著綿密如針的雨滴陸續掉落,一場大雨毫無預兆地就這麼下了起來。
「下雨了……」赫連靳宇伸手將雨滴接到掌心握住,露出淡淡的笑痕將話題一轉說道:「接下來換你傷腦筋了,若是你不想辦法讓這場雨停下來,整個蘇狄城就要跟著你遭殃嘍。」
「你在胡說些什麼?」單無魂挑高一道眉。不過就是一場雨,他也能岔開話題,果然是個怪傢伙。
「好了,不能再聊了。你的東西,我現在就去幫你取回。」赫連靳宇咧嘴一笑,拱手打算離去。「我的『麻煩』就交給你嘍!」
「別想逃!」單無魂低喝一聲,只看見赫連靳宇身手俐落地施展輕功,翻身躍上了牆頭。
「確定想追我嗎?雨這麼大,你就放心把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留在這間破廟裡?我是無所謂,但出了事你莫怨我!」赫連靳宇好心地提醒,對著單無魂眨眨眼說道。「等蘇狄城的雨一停,就是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