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綠痕
不要想他的過去,也不要想他在未來將會何時離開,不要讓她不習慣分散的心思更紊亂,因為他好不容易才能來到她的生命裡,她若是不好好把握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時光,在她往後的回憶裡,又要只剩下寂寞和孤單,趁他還沒離開前,能夠填滿她那顆空的心多少,就填滿多少,明日是若有愁,就留待明日去憂。
扶蘇側轉過臉龐,落寞地看著案桌上紅融溫暖的燭火,憂喜夾雜地閉上眼眸。
靜夜裡,鄰房的燭光穿透暗牆的畫,白皙的畫捲上光影跳動,模糊地左右搖擺不定,遠看,猶如焚星灼灼,平板單調畫軸上,因為光芒,而有了生命、有了舞動跳躍的光彩。
「還不睡?」隔著暗門,步千歲坐在床上看著隔鄰的燈光訥悶著。
經過一天的運動,扶蘇那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家,應當是累得睡著了才是,怎麼他等了那麼久,就是不見她的燭火熄滅?
該不會。她又在桌上打盹了吧?
步千歲跳下床榻,躡手躡腳地走至暗門邊揭開畫軸一隅,在她滿室的燭火下,發現他的猜測果然沒錯。
他無聲地走至已在案桌上熟睡的扶蘇身邊,拉了張椅子靠在她身邊坐下,就著扶疏的燈影,細看著她那張他不知看過幾回,常令他心笙動搖的面容。
在他待在幽暗中等待她入睡的時間裡,他都一直試著想瞭解暗戀的心理,和暗戀一個人的感受。
暗戀的心理他無從得知,而暗戀一個人的感受,他則大略可以明白,但自春聯的口中聽見這回事時,他有種受寵若驚的驚訝和滿足感,某種像是被解放般的朦朧快樂,不必再只有他單方面的煎熬而已。
若不是偷聽到她們兩個的對談,或許他永遠也不會發覺,也無法讓扶蘇親自把這件事告訴他。
是她掩藏得太好了嗎?那麼愛看她笑顏的他,怎麼就從來沒發現過,在她許許多多不同的笑意裡,還有種藏有情意的笑?是他太過遲鈍了嗎?所以才會如此後知後覺?
不,他是根本就知道,而卻沒有去證實。
早在扶蘇第一次開口分析他這個人,說出她對他的瞭解有多深時,他就在猜,她是不是在暗戀他,他該早點來證實心底的假設的,而不是得等到偷聽了她們的話,才恍然大悟得那麼遲。
在今日扶蘇臉上出現那個紅暈之前,在她第一次主動帶著笑意偎進他懷裡打盹時,他就該明白,那就是她所露出來的破綻,那就是這個偽裝得極好的女人,最真實的模樣。
可是她這般壓抑,努力不露痕跡,會不會很累?她的心把理智和戀慕區隔得很明白,所以她才能那麼從容的面對他,不露心跡、維持表面,與他和睦相處,甚至攜手共事,讓他完完全全不曉得,在暗地裡,正有著一椿情事在發生中。
暗戀這種那麼艱辛而又不能啟口的事,她做得到,但若是立場互換了,他卻做不到,他從不是個能夠掩藏自己那麼久的人。
他伸指輕輕描繪著她的唇形,想起了今早吻她時她的不拒絕,想起了她無聲閉上眼的同意,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等待著他來靠近她?是不是在等著他來揭開她說不出口的秘密?
步千歲的指尖滑下她的面容,將已然睡熟的扶蘇習慣性地攬進懷裡,把臉頰偎靠在她的髮梢上,愉快地在唇邊露出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愛面子的女人,你早該告訴我的,居然連這種事也騙著我?」他半抱怨地吻著她的眉心,而後將她擁得更緊,「這輩子,就你騙我騙得最多。」
一切,都變得異樣。
從那日以後,扶蘇總覺得她和步千歲之間的氣氛變了,尤其是他看著她的眼神,更是格外令她猜不透。
重拾回工作軌道上後,在一如往昔的挑燈夜戰時分,扶蘇手裡拿著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來的卷宗,對趴在她面前的步千歲報告。
「紫冠府已有六成的生意全都在我們的手上。」辛苦了這麼久,總算是看到成績了。
「嗯。」步千歲一手撐著臉頰,偏首凝望著她。
「只要在年關之前再加把勁,我想應該可以達到八成這個目標。」她自桌上拿來另一迭卷宗,把裡頭的計畫攤在他面前給他看。
「嗯。」他的兩眼沒有移動分亳,依舊是停佇在她柔美的臉龐上。
「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扶蘇完全不必抬起頭來,光是聽他這單調的應和聲,她就知道這個最近常不知在想什麼的盟友,又不知神遊到哪裡去了。
他還是淡淡輕哼,「嗯。」
「千歲,你有把我剛才說的話聽進去嗎?」她無奈地伸手拍拍他的面頰,要他這個木頭人快點醒過來。
「嗯。」他一個宇也沒聽進去。
「算了,你繼續嗯下去好了,不打擾你。」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收拾起桌上所有的卷宗,打算不理會他的怪樣,獨自去把這些未完成的工作完成。
步千歲伸出一掌,以掌心壓下她想抱走的卷宗,當她疑惑地抬首迎向他的眼眸時,他便將她摟來膝上坐著,還幫她按摩起她疲澀的頸項。
他用一種飽含磁性的語調在她耳畔低語,「累了就別做了,去睡吧。」
扶蘇懷疑地在他懷裡坐正,回首盯著他此刻看來溫柔款款的眼眸。
他的聲音變了、雙眼變了,他連看她的模樣,碰觸她的方式也都變了,他變成了一個她不熱識的人,而那眼神,令她心慌。
「我還沒做完。」她猶豫地按著他的胸膛,稍稍拉開與他的距離。
「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我幫你做完。」步千歲在她想試著不著痕跡離開他時,一手勾回她的腰肢,氣定神閒地朝她咧笑著。
她訝然地揚高黛眉,「你要幫我?」
步千歲流利地編著謊言,「多幫你搶一點,那我回去時正好可以少做一點,何樂而不為?」
「之前你不是還在跟我抱怨我把工作都推給你,害你累得忙不過來?」這實在是太可疑了,一個總是在她耳邊抱怨工作量太多的人,怎能突然之間轉變這度大?
他又露出一抹理不清的微笑,「我現在累得很心甘情願。」
「千歲,」扶蘇的眼眸頓時盛滿憂慮,小手輕撫上他的額際,「你病了嗎?」
「是病了。」他拉下她的小手,將她的掌心拉至唇邊印下一吻。
扶蘇飛快地抽回手,兩眼不確定地看著他,一種警鐘似的音律,飛快地在她的腦海裡緩緩響起。
他,知道了嗎?還是他看出了什麼嗎?
她按著開始疾跳的心房,默默在心底說服自己,她一向都掩飾得很好,他不可能看出什麼來的,他更無從得知她的心事的,因為向來都只有她瞭解他,而他卻不懂她的,他不會去在意,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但,他若是在意呢?若他這個精明狡猾如狐狸的男人,有那份心思去瞭解她呢?在工作上,那麼會剖析一切洞悉所有的他,如果真要定下心來想看穿她,在他那總能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水落石出的雙眼下,她真能藏得住什麼嗎?
「我去找大夫。」她深吸口氣,決定先逃避,免得會在他的雙眼下洩漏出半點心事。
「不用了。」步千歲在她轉身欲走時,自她的身後圈住她的腰肢,緩慢地將她拉回懷裡來。
她低首看著他緊握不放的雙手問:「你在做什麼?」
他將下頜擱在她的香肩上,閉上眼輕嗅著她一身淡雅的香氣,在感覺到她像是想要掙扎的動作時,又刻意收緊了雙手。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他漫不經心地靠在她耳邊說著,並微側著臉,睨看著她表情的變化。
「什麼事?」扶蘇盡力維持住正常的語調,知道他在觀察著她,於是她的杏眸便故意直看著前方,而不回首面對。
「這件事。」他的手伸至她的面前,準確地撫上她的唇,提醒她那日的吻。
她忍不住顫縮了一下,感覺那份她極力不在他面前回想起,而使她不敢正對他的回憶,又不由自主地躍進她的腦海裡,令她的雙頰微微地泛紅。
「那是。意外。」苦苦思索了許久,她終於找到了個不會被他推翻掉的借口。
「那是因為我想。」但早有準備的步千歲,立刻回絕掉她的這個藉口,「我曾跟你說得很清楚,記得嗎?」
「不記得。」她飛快地否認,並動手試著扳開他箝制不放的大掌。
老實說,他很討厭她仍繼續這麼騙著他,想裝作不知一切地粉飾太平,雖然說女孩家總是比較愛顧忌顏面,不愛讓人拆穿她們的心事,可是她已經欺瞞夠久了,她騙的不只是他,她還要騙她自己,何苦呢?
步千歲無奈地輕歎,「你的性格很彆扭,你知道嗎?」
「有嗎?」離不開他的雙掌,她只好站在原地繼續否認,「我怎ど都不覺得?」
「說話總是這麼不老實,難怪你會永遠都跨不出第一步。」就連對他也不說實話,難怪她會處於暗戀而走不出來,她真想再這樣一路暗下去嗎?他可一點也不想當她的地下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