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蔡小雀
她只是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又笑嘻嘻地放下,然後好奇地跑到繡工旁邊看著她們的動作。
子服還以為她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結果走過來一看,原來是繡工正在衣衫上挑繡出一朵朵美麗鮮活的花蕊。
難怪她看呆了,愛惜地頻頻伸手摸著料子。
他還聽見她在問:「你們好厲害呀,道一朵朵花是怎麼弄上去的?教我好不好?」
繡工們看著她,受驚若寵又感好笑。
「妳以後就是咱們的少奶奶了,哪用得著您親自繡花呢?婢子倆自然會幫妳繡上最漂亮的花兒,好不好?」
「是呀、是呀。」
「你這麼美麗,我倆繡的花跟妳比都遜色了。」
繡工們你一言我一句的,惹得櫻寧嬌笑連連。
她也不說話,只是滿臉歡喜欣羨崇拜地直摸著那繡布,嫣然巧笑的模樣讓同是女兒身的繡工們也看得入神。
唉,真不知人家是怎麼生成的,出落得像朵花兒一棒,畫畫也沒有這般的人物哪!
子服靜靜地在一旁微笑凝望,幾名大嬸捧著一大疊柔軟輕暖的毛皮來,笑咪咪地道:「少爺,今年最好的都在這兒了。你瞧瞧,愛哪幾款的儘管挑,婆子們必定弄得漂漂亮亮。」
子服笑著拉了拉櫻寧的袖子,溫言道:「快過來看這個。」
櫻寧淺笑著轉過頭來,當她看到那一疊的紫狐和雪狐皮時,整張小臉瞬間慘白一片。
「啊……」她驚叫了一聲,渾身顫抖著躲入子服的懷中。「他們……他……」
子服心慌意亂了,急急抱著她,匆匆道:「快快拿開!櫻寧,妳怎麼了?你害怕嗎?」
一堆人見驚嚇到了未來的少奶奶,慌得手忙腳亂。
「沒事吧?」
「快去倒熱茶來給櫻寧姑娘壓壓驚。」
「張嫂子,你們把毛皮拿回上收好,快別嚇著櫻寧姑娘了。」
「是不曾見到狐狸皮吧?難怪被嚇住了。」
成群女人家吱吱喳喳地圍心著,還有人連忙搬了椅子過來要給她坐。
櫻寧在他懷裡瑟縮成一圍,臉蛋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烏黑含笑的眸子閃動著驚惶恐懼和傷心。
「牠們……」直到那些毛皮被匆匆拿開了,她才吞著口水驚魂未定的低聲道:「好殘忍……為什麼?為什麼要把牠們弄成這樣?」
子服心疼極了,緊緊擁著她,「嚇著妳了是不是?唉,我真該死,竟沒有先問過妳的意思。不要緊,毛皮都拿走了,不怕了。」
櫻寧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她連忙拭去眼角的濕潤,抬起頭來勇敢地一笑。「我沒事了,真不好意思驚擾到大家。」
繡工們這才鬆了口氣,七嘴八舌道:「當真不要緊了嗎?」
「喝杯茶暖暖胃和精神吧,這麼嬌弱的女兒家,怎禁得起驚嚇呢?」
櫻寧感激地接過茶杯,微笑道:「謝謝你們的關心,我沒事了。」
待繡工們各自回到位子上繼續努力繡花縫衣後,櫻寧微微顫抖著小手,嘴唇還是有些發白,懇求地道:「子服哥哥,我們離開這兒好不好?」
他點頭,急忙帶著她離開繡房。
***
他們來到另外一座種滿綠竹的別院,櫻寧坐在亭子內,猶有餘悸地捧著杯子,彷彿希冀那杯熱茶能帶給她些許暖氣。
子服清亮深邃的黑眸充滿憂心之色,坐在她對面,想要伸手握住她,卻又不敢。
「櫻寧,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好半晌,他才輕聲問道。
她有些驚跳,猛然抬頭看他,「沒有、沒有,你沒有做錯什麼。」
「那你方才為何那麼難過?」他仔細回想,發覺她方纔的舉止並非恐懼那些毛皮,而是恐懼著為何那些毛皮會變成「毛皮」。
他有點被自己弄混了,可是直覺告訴他,他的想法猜測沒錯。
櫻寧幽幽地轉著杯子,看著那綠沁沁的茶水,子服哥哥……為什魔要把可愛的狐狸剝皮?你不覺得好殘忍嗎?」
子服一怔,「硝裂動物的毛皮成保暖衣裘,自古皆然,至於殘忍……」
她稍嫌激動地道:「動物也是有生命的啊,尤其是那些擁有靈性的動物,怎忍心剝下他們的皮做成衣裳呢?難道用蠶兒吐出的絲不行呢?不是也很暖和嗎?為什麼一定要剝他們的皮呢?」
子服從未見過溫順嬌柔的她這般激動,他俊臉微微一紅,愧疚地道:「是,你說得沒錯,只是我們是人,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依例遵循也沒錯,再說狐毛裘確實很暖……」
櫻寧咬著唇瓣,倏地站了起來,試圖綻露出笑容,卻怎麼也笑不出,「我……我自個兒走走。」
「櫻寧……」他起身想追。
可是櫻寧靈巧的身形翩然如蝶,飛快奔離了小涼亭。
他怔在當場,「我……做錯什麼了嗎?」
***
櫻寧迅速奔出王家,身影快得幾乎沒有人能察覺。
來到了郊野靜謐處,她躍身到大樹枝啞,坐在枝幹上,小腳晃呀晃地,愀然不樂著。
為什麼呢?為什麼人類那麼殘忍?若是要填飽肚子也就罷了,天生萬物本就是環環相扣,相生相剋,身為花鳥樹木飛禽走獸,自有人生命定的緣數。
可是人又不是為了要填飽肚子,只不過是為了好看保暖,就殘忍地殺了無數隻狐狸,只為製成一件美麗暖和的衣衫。
狐狸皮穿在狐狸身上不是最好看的嗎?就像頭髮長在人頭頂上是最好看的,如果長在腳底下可就麻煩了。
人類為什麼想不通這道理呢?
穿狐狸皮殘忍又血腥,那毛得費心梳理小心別弄體了,還得當心給蟲咬、太陽曬壞了、雨蔭霉了,這麻煩得緊的事就交給狐狸自己去傷神就好!做什麼要穿狐狸毛來折騰自己呢?
而且死的又是可憐的狐兄。
說她笨也好,她就是沒法理解。
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會不會有一日,當他們發現……他們也會傷害她呢?
正在胡思亂想間,驀地一個低沉誘惑的笑聲響起。
櫻寧悚然一驚,低頭下望──
一個身形高大,一身玄鐵色衣裳的男子抬頭望著她,笑容裡滿是得意暢快。
「櫻寧,我終於找到妳了。」
櫻寧臉色微量,氣惜地道:「壞狼,笨狼,你在這兒幹什麼呀?」
玄郎噙著一絲嗜血的笑,「為什麼?當然是來追我的小新娘囉!」
她咬著牙,美麗的眸子帶著深深的譴責,「你為什麼一直纏著我不放?你就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玄郎哈哈大笑,滿意地道:「我就是喜顴你這調調,你要我到哪裡找像妳這樣半人半狐血統,美麗嬌柔又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我相信你們狼族裡也會有幾隻像我這樣笨的狼兄。」她不給好臉色,愛笑可人的臉龐一旦板起,倒也有幾分威嚴。「壞狼,你最好快快走,我現在已經有夫君了,你再纏著我,當心我夫君會……會把你硝製成狼皮水壺。」
玄郎一怔,臉上浮起了嫉妒之色,「你說什麼?」
「我就快要有夫君了,是我的表哥,他的人非常非常好,比你這隻狼好上千百萬倍,我勸你快快死心,要不然他曾讓你吃不完兜著走的。」
他眼底閃過一抹殘忍冷酷的凶狠眸光,「他是誰?他是人類?」
「是。」她大聲地道:「他是我的表哥,非常非常好的表哥。」
他獰笑一聲,「只可惜稱這個好表哥快變成死表哥了,居然敢侵佔我的女人,他不想活命了。」
櫻寧臉色大變,「誰是你的女人?少不知羞了好不好?我寧願……寧願被活活剝皮做成狐皮衣,我也不要跟你這只笨狼有半點干係!」
玄郎顯然是被罵皮了,他無所謂的道:「櫻寧,妳該知道,早在妳三歲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玄郎所要的女人。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長大了,你以為我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你好不知羞……」她氣惱地道。
「櫻寧,我是修行五百年的狼,你以為你那個手無搏雞之力的凡人夫君能奈我何嗎?」
「你也太小看我了,雖然我是半人半狐的血統,可是我母親是修行七百年的狐仙,我這個做女兒的好歹也繼承了些神通。還有,我還有大娘……」
「你是說那個老鬼嗎?她不足為慮。」他冷冷地笑了,「至於你,小小仙術是有一些的,但是你比得上的百年法力嗎?」
「玄郎,你別忘了,天理循理自有公道,舉頭三尺有神明,豈容得你胡作非為?」她擰眉警告。
玄郎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自我修行以來,沒有做過什麼大奸大惡傷天害理之事,就算是天仙也沒法子整治我什麼。再說我不過是對你一片愛意深重,想要求你為偶罷了,違犯了哪條天現?嗯?更何況是那個凡人橫刀奪愛的,這可怪不得我。」
櫻寧小臉慘白,一雙小手握得緊緊,「你若敢對他怎樣,我就跟你拼了!」
他臉色微變,「櫻寧,你難道真喜歡他?為了他,甚至不惜要跟我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