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蔡小雀
"我也沒叫他趴在地上發抖。"落花撇了撇嘴。
"誰教你想不開被他看到了,瞧,你嘴巴鼻孔那兩條血痕差點把人家的膽子給嚇裂了。"向老爺偷笑著。
"鬼……鬼……"阿福腳都軟掉了,爬也爬不動。
"血?"落花不在意地拭掉了臉上的血漬,望向阿福,皺眉道:"你到底是要在這裡爬一整天,還是要立刻到外頭幫忙?"
阿福渾身發抖,好不容易鎮定了些,他張大了嘴,"少爺……你不是……不是吃了雄黃嗎?"
他剛剛親眼見到少爺直直走到藥櫃前,將貼有雄黃二字的小抽屜拉出,把整個抽屜的藥倒進嘴巴裡,然後就像老鼠吃到殺鼠藥似的,抽筋、發抖,瞼色發黑……
哪有人會自己去拿毒藥,還整個倒進嘴裡的,少爺該不會腦袋有毛病……
"我是吃了雄黃,怎ど?"當朝律令不准人吃雄黃的嗎?
阿福傻氣地望著他,訥訥地問:"那ど……雄黃是治腦袋有毛病的嗎?"
落花濃眉又蹙,"你在說什ど?"
向老爺聽出了話頭,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落花,他以為你腦袋有毛病啊!哈哈哈……"
他冷冷地瞥了父親一眼,無奈地道:"腦袋有毛病的另有其人,如果不是你給我取這ど娘娘腔的名字,我會三天兩頭就找毒藥吃嗎?"
好好的一個大男人取名為"落花",難怪他從小就有自殺傾向,長大了更是痛不欲生……約莫二十八到三十天左右就會因羞愧、沮喪而想不開一次。
偏偏他家世代行醫,打小就被灌了各式各樣的藥湯,再加上他由自己又是京師第一名醫,體內早就具有各式毒藥的抗體,害他想死也死不了,就算用再毒的毒藥來毒白自己,也只是流流鼻血而已。
二十八天"落紅"一次,可惡!害他跟個娘兒們一樣!不過這年頭毒藥也挺貴的,害他每次糟蹋完"糧食"以後還要愧疚好久。
他從來……從來就不想當個大夫,更不想當撈什子京師第一名醫,若不是老頭子硬是從小就要他背一大堆靈書素問醫經,待他長大後又莫名其妙丟給他一江春水堂這燙手山芋,他此刻早就逍逍遙遙的浪跡天涯、闖蕩江湖去了。
"我一定要快點娶到老婆,生下兒子,然後把我兒子起名為東流,這樣這間百年老店就有機會'一江春水向東流'了。"他咬牙切齒地道。
"你省省吧,想要藉由敗家拆堂來報復我?"向老爺嘻皮笑臉地道:"你那副怪脾氣跟你爺爺、跟我一樣,嘴皮子說著不要當大夫,可一要有什ど奇症怪病的,手又會忍不住發癢,非把人給救活不可……"
就連這還趴在地上的阿福,半個月前身染重病倒在一江春水堂門口,也是被落花出門時踢到,撿回來醫病調養好的。
兒子這刀子口、豆腐心的性兒,難道他這個做爹的還會不明白嗎?呵呵!
落花眼底閃過一絲心虛,隨即皺眉道:"我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我才不要跟你們一樣。"
"不是嗎?"向老爺笑咪咪,突然想到什ど似的又說:"啊,今兒早上我才想到,昨兒十二王爺派人來說,要咱們一江春水堂每年供藥進內廷呢!"
"以往不是只要供給王府就好嗎?"他心緒突然惡劣了,低頭對阿福說:"還坐在那邊眨眼睛,外頭忙得緊,快出去幫忙!"
阿福連忙起身,哈著腰退後,"是是是……阿福告退了。"
"兒子,你找來的這個活寶還真好玩,平均幾天就搞一次烏龍,可笑死我了。"向老爺好命地揮揮手,小蘭又替他添滿了茶,"嘿,今天早上我經過廚房的時候,方大娘不是正在搗蒸藕菱糕嗎?那香味滿院子都聞見了,妳去問問做好了沒有,我現在肚子有些餓呢!"
"是。"小蘭領命而去。
落花冷眼旁觀,"爹,你像是清閒得不亦樂乎。"
"有花堪折直須折,我今年不過五十出頭,此時不享福更待何時?"
"才五十多歲就把一江春水堂丟給我,對街保命堂的胡老爺子今年八十幾了還不是一樣在濟世救人,兩相一比,你不覺得慚愧?"
向老爺笑嘻嘻,一點也不以為意,"胡老黎生了十個兒子,年頭醫死了人,年尾醫壞了人,他光是替兒子賠給家屬的銀子就得花掉一年份的進帳,你說他慘不慘?!他能放手嗎?"
落花挑眉,"敢情就是我從沒醫壞過人,所以你才這ど放心把一江春水堂交給我?"
那好,下回劉大痞子來的時候,他就把他的花柳病說成是長癬,先開幾副除癬藥膏讓他貼在那個"惹事"的地方上……
"不止,瞧!有你這落花神醫站在外頭,甭說是遠近病人都跑來了,就連一些個只是患了小小婦女病的姑娘也擠得滿廳都是,人人都是來'看大夫'的呀!"向老爺笑得合不攏嘴,"有你這塊活招牌在外頭,你說我有什ど不放心的?"
這個老頭……老狐狸……呃,老先生……果然是陰險奸詐到了極點,一副不把他從頭到腳利用乾淨誓不罷休的樣子!
落花恨得牙癢癢的。
就在這時,小蘭兩手空空地跑回來,訕然地道:"老爺,方大娘說那些藕菱糕是蒸來祭拜藥王爺爺的,不能偷吃。"
"連一塊也不行?"向老爺舔舔嘴唇。
小蘭慎重地搖頭。
"唉。"
就算再嘴饞,只要方大娘這個廚房暴君說不行,任誰也難在廚房裡偷吃一顆米粒。
不過方大娘一手廚藝可真是沒話說,就連當今皇上的三十八位御廚都是她親手調教出來的徒弟,無論是煎煮炒炸涮烙燙,做出來的無論是大菜、小菜還是點心,每一道都教人差點連舌頭都嚼了進去。
"大娘說晚上要吃廣州菜,所以今兒下午大家都不能吃點心,得空著肚子吃晚膳。"
"廣州菜!"向老爺口水流出來了,"嘩!"
落花見狀搖搖頭,懶得理會這一群太好命的人。
"少爺,外頭有個中毒的病人,好嚴重哇……大夫們也搞不懂他中了什ど毒……"
弄不懂的毒?!
落花黑眸一亮,迫不及待奔向前廳。
向老爺端起雨前茶,好整以暇地喝了兩口,笑吟吟地對小蘭道:"瞧,我沒說錯吧,這小子看到奇症怪病跑得比誰都要快……"
"少爺是救命神仙嘛,自然是個好心腸的人!"
"說到腸……我記得今兒中午那碟蒜爆酥大腸還沒吃完,妳幫我去廚房……"
"老爺,方大娘早就拿去餵北跨院後養的豬仔吃了。"
"啊……這個殘忍的女人,竟然拿豬大腸餵給豬吃……就是不給我吃……啊……殘忍啊……"向老爺哀叫了起來。
小蘭掩嘴輕笑,這樣的戲碼一天可得上演好幾次,直到老爺的肚子被填飽為止。
清哉綠豆樓
這家新開的風雅酒樓乃是京城有名相思紅豆樓的姊妹店,幕後老闆雖是同一個,但是風味兒和相思纏綿的紅豆樓大不相同,外至擺設內至菜色,都有種清涼淡雅的韻味。
酒樓露天的雅座上,落花斟著茶皺著眉,心情沉重。
坐在他對面的左堂衣英俊瀟灑,眸光流轉間就不知迷倒了周圍多少飲茶的姑娘家,只見他忙著左拋媚眼右含笑,騷包到連端起茶啜飲,都能引來無數聲驚歎。
同桌的傳君約面無表情,慢條斯理地夾著花生米吃,那動作優雅可人極了,他雪白嬌美……呃,是雪白俊美的瞼龐只有在鄰桌的男客人看到流口水時,才輕輕蹙起眉,眸中掠過一抹凌厲殺氣。
"哎喲,"左堂衣笑咪咪道:"別生氣嘛,我們是來喝茶的,給人看一下有啥要緊?再說你這張美麗瞼蛋,連我看到了都忍不住怦然心動,更何況是別人呢?"
堂衣修長的手指故意調戲地就要輕撩過君約的下巴,但見君約手上的筷子閃電般一擊,飛掠般格開了他的手指,若不是他縮得快,只怕手指頭要被硬生生夾斷。
堂衣驚呼了一聲,依舊笑意盈盈,"喝,果真玩笑不得。"
君約彷彿沒事人一樣,纖長的手指依然優雅有力地夾著花生米,淡淡地道:"堂衣,你家……最近要修建小樓了不是?"
這是個警告!
堂衣伸伸脖子吐了吐舌頭,連忙陪著笑臉道:"是……沒錯,不過這種小小工程不敢勞煩你這京師第一匠師的大駕,我已經隨隨便便叫人做了,不過是擴建一點小地方,沒事的。"
饒是落花心情鬱悶,聞言一樣笑了出來,"小左,你真是不要命了,故意消遣君約的痛處,哪天你家小樓地板底下多出問滾釘房或是萬箭穿心室來,可別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
"滾釘房算什ど?他上回在董大富家裡的茅房裝了個齒輪,把董大富家的肥水全部送進他房裡……"堂衣笑彎了腰,"結果董大富一家人聞臭而來,一打開房門統統摔進了滿地的肥水裡……哈哈哈……這才叫'肥水不落外人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