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綠痕
「你的車呢?」韓致堯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購物袋,邊問邊轉首估算著從這裡到停車場的距離。
「車?」低沉渾厚的嗓音令她的思緒有些飄浮。
「你怎麼來的?」他繞高了劍眉,目光回到她存有疑惑的小臉上。
千夏抬起螓首想答話,但沒料到,近在眼前的他,身軀遠比方才打量時來得更高大懾人。
「我用……走來的。」她愈說愈小聲,水眸遲疑地瞥向他那一雙愈靠愈緊的濃眉。
走來的?就算離家再怎麼近,打算買這麼多東西,卻用走來的?他開始好奇她腦袋的結構。
他輕歎一聲,「我送你。」
「啊?」
沒等她詫悶完畢,也不等待她的同意,他的長腿已經邁開步伐,持著她採買的所有物品往停車場走去。她怔怔地看著他獨斷獨行的身影愈走愈遠,隨後趕緊小跑步地跟上。
韓致堯將五六包購物袋塞進行李箱後,走至一旁為她開了車門。
在千夏的眼中,他又開始像只低溫爬蟲類般變色了。
那天紅著眼像要殺人的哈啾先生不知跑哪去了,那個關上窗戶傷害她自尊心的芳鄰先生也不知被他藏至哪裡,現在在她眼前,只剩下一個優雅又有些獨裁的男人,而且,他還有一雙愛琴海般的眼睛。
看著開啟的車門,對於他過於敦親睦鄰的態度,千夏有些猶豫。慢吞吞地,她抬起視線迎向他。
海藍色的眸子與她對個正著,她心虛地想把頭垂下,但他修長的食指卻頂住她的下頷止住她的動作。
「上車坐好。」命令式的語氣滑過她的耳畔。
被他飽含嚴厲的語氣一嚇,千夏動作快速地鑽入車內,繫好安全帶後,背靠著椅背,挺亙著腰桿坐正,一雙小手也規規矩地貼合放在雙腿上。
韓致堯捺住到了唇邊的笑意,免得自已會笑出聲來。
眼前的芳鄰,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步兵訓練營裡,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新兵。
胸口心兒枰坪跳,千夏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地乖坐在椅上,看他為她關上車門,繞至另一邊打開車門坐進來。狹小的空間多了他的存在後,不知怎地,就是多了一種壓迫感,令她的呼吸更是不順暢。
再回過神來時,車子已在地面上滑行。雖然開了空調,可是千夏就是覺得車內的空氣極度沉重,彷彿是給人一種壓倒性存在感的他,將車內所有的空氣全都汲取了去……她偷偷抬眼睨向那名搶劫她空氣的男人。
在夜色的包圍下,那雙讓她聯想到愛琴海的藍眼失去了亮澤,偶爾在街上閃爍的車燈與路燈的映照下,隱隱映出它原本的虹色。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那天有著小白兔眼睛的男人,在眼中的血絲散去後,竟會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外籍人士。不過,看他的長相,又好像是摻了點中國的血統。
疑問一點一滴地在她的心頭開始凝聚,千夏沒注意到她正直勾勾地看著他的臉龐,只是反覆地在心裡想著,自從見過他以來,她好像都沒好好跟他說上兩句話,她甚至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同處在一個空間裡,就這樣兩廂無語是不是很奇怪?而且他還幫過她呢,該不該對他說些什麼?
「法國。」他忽然開口。
「啊?」思緒驟止,在發言權被他搶過時,她還沒想出該用什麼打破僵局。
「中法混血。」韓致堯一手指向自己的雙眼,解答她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疑惑。
「噢。」她溫吞吞地應了聲。
能說的話題被他說了,那她現在該說什麼?對了,道謝,她還可以向他道謝。
「剛才……」做完一長串深呼吸後,千夏鼓起勇氣開口。
「到了。」他卻在這時踩了煞車,伸手指指窗外的她家大門。
到嘴的話題又被他結束掉。
修長的手臂越過她的胸前為她打開車門,她忍不住屏緊了呼吸,以為他想做些什麼,四肢僵直地緊貼著椅背不敢妄動,但他卻在為她解開了安全帶後,便自行先下車打開後頭的行李箱。
紅霞迅速佔據千夏的整張小臉。
她……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不過是君子的想認她開門而已,而她卻……她今晚到底是怎麼了?
在他為她拿出她所買的東西,並將車箱裡大包小包的東西提至她的家門前時,千夏躁紅著臉蛋,不好意思地跟在他的身後。
「需要我幫你搬進去嗎?」把東西放在她家門前後,韓致堯回過頭打量著她嬌小的身軀。
她羞窘地揮著手,「不、不必了,到這裡就好,我搬得進去的。」
「確定?」語氣中飽含懷疑,海藍色的眸子也俯降下來與她平視。
映著溫暖的眸子令她心中微微一蒙,千夏飛快地垂下螓首,小腦袋用力點了兩下,兩眼直視著柏油地面,不敢任眼珠子四處游移。
在她侷促絞扭十指的動作下,生平第一次,韓致堯覺得自己的長相很可能是十分嚇人。可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記得在數日之前,那票與他相親的名媛們,對他相貌的評價又似乎並不是這樣。
他微偏著眉角,實在是很好奇自己是哪裡嚇著了她。
「那,晚安。」他搔搔發,帶著一團迷思轉身走回車上。
千夏不語地看著他將車子開進隔鄰大宅的門裡,腦海裡,還清晰地映著他方纔那雙溫存的藍眸。
將車子停妥在車庫裡後,韓致堯將手伸向後座拿來自己的購物袋,不意間,卻在方纔她坐過的位置上看見一個小紙包。
她掉的?怎麼剛才幫她提東西時沒注意到這一樣?
他有些好奇地打開小紙包,而後,怎麼也止不住胸腔裡那份濃濃漫開來的笑意。
隔著車窗,他帶著笑抬首望著隔鄰的燈火,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並開始好奇待會她來找回這樣東西時,那張巴掌大的粉嫩小臉上,將會出現什麼表情。
很奇怪地,對於這位芳鄰,他就是有種莫名的預感。
他對她的好奇心,可能會愈來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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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該不該去把東西拿回來?
千夏煩躁地在鄰居的大門前踱來踱去,有時,她會停下腳步跨在草皮上拔著青草思考該怎麼開口,有時,她會一口氣走至大門前,然後不具勇氣的雙腳,又會再度把她給拖回徘徊的原地。
漾漾的水眸,再一次地飄向大門旁的門鈐,一想到將要去拿回的東西,她就失去勇氣把食指放上那個門鈴,然後硬著頭皮進去向他把那樣東西要回來。
乾脆……就把東西放在他那裡留給他用好了。
不行,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用得著那種東西?
那就、那就……當作不知道也沒有發生這件事……更不可以!萬一他直接把東西送來她家,到時她豈不是更丟臉?
千夏羞愧萬分地以兩手掩著小臉。老天,她沒事幹嘛把那個東西掉在他車上?
韓致堯帶著笑意的低嗓,透過對講機流漾至夜晚清涼的空氣裡。
「親愛的鄰居,可以請你停止虐待我的草皮嗎?」她再來來回回的踩下去,只怕那塊草皮就將被她的鞋面給壓平。
「喝——」千夏倒抽一口涼氣,腳下的步伐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登時嚇停,連忙轉過榛首看向大門旁,那個具有看清來客功能的對講機。
「進來吧,門沒鎖。」伴隨著他的聲音,電鎖式的大門應聲開啟。
糟糕,他一定也發現她掉的東西了,而她剛才在他家門前的一舉一動……轟的一聲,熱呼呼的熱氣,直從她的腳趾頭一路蔓燒至她的頭頂,而她幾乎可以嗅到她發頂的焦味。
千夏尷尬萬分地一手掩著臉頰,知道繼忘了東西後,自己方纔的糗樣他也一定都盡收眼底。如果他能允許她在他家的草皮上,挖個地洞讓她自己埋進去的話,她保證,現在的她絕對很樂意挖的。只是就算她挖了,該去面對的現實,還是得踏進大門去面對。
好不容易邁出重若千斤的腳步,千夏走進大門裡,繞過黑暗中看不清楚的庭院,走向那扇半掩的門扇,裡頭柔和明亮的燈光,自門縫中輕洩出來。
走進玄關脫去鞋子換上室內鞋後,千夏抬起螓首,在兩眼接觸到眼前的景物後,腦際頓時變成一片空白。
是她走錯地方了嗎?在那瞬間,她的時空概念忽然恍惚了起來。
耳邊彷彿開始響起古老悠揚的胡琴聲,上過發條的鐘擺聲,滴答滴答的音律潺潺洩進柔和的光線裡,空氣中,隱隱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優雅氣味。
她的水眸輕輕流轉,迎面一幅大型齊白石的山水畫作,首先映入她的眼中。玄關兩旁分實青花青與釉裡紅的瓷瓶,瓷瓶裡,播放著剪下的雪白素心蘭,往前探一步,廳內的傢俱與擺設,看起來,似乎……年代有點古早。她說不出此刻眼前的這種情景給她的感覺是什麼,只覺得,有點懷念,又有點……像是步入了另一個古色古香的華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