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凱琍
為了聽到她嬌滴滴、軟綿綿的聲音,那一夜,雅夫果然用了很多方法,讓他的妻子婉轉呻吟,直至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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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大早上,雨音睡到日上三竿,由她的夫君伺候用早膳。
雖說雅夫百般溫柔、小心服侍,雨音卻嘟起小嘴,對他有滿腔不滿,「我腿酸得很,都是你害的!」
哎呀!真是對不住,雅夫心疼地揉捏她的雙腿,卻被她一把甩開,轉過身背對他,「每次都只會事後補償,我才不領情呢!」
糟糕!他的娘子生氣了,雅夫抓抓後腦,突然想到個主意,在她手心寫了字:山。
「山?去山上嗎?」雨音很快便猜出他的意思。
雅夫點點頭,他想帶她上山去泡溫泉。
「好啊!我們馬上出發。」雨音立刻答應,卻還是凶瞪了他一眼,「不過,我可還沒原諒你喔!」
得到了允諾,雅夫便背著雨音上山,一路上他速度飛快,以矯健的身手攀進山谷,只見那湖碧綠池塘仍冒著白煙,果然是處四季溫泉。
將雨音放在岸邊大石上,雅夫又摘了一枝白花兒給她,一副討好求饒的表情。
雨音沒法子遷罪於這可愛的花兒,只得嚷嚷嘴說:「哼!謝謝了。」
看她氣消了一大半,他總算得以替她寬衣,抱著她一起入池。
雅夫心想,下次雨音若不開心了,第一要替她按摩,第二就背她上山,這樣以後他想怎麼「欺負」她都可以,真好。
雨音並不知道夫君在想什麼,她只是一心在享受溫泉的撫慰,抬頭一看,天多高,雲多深,人間多安詳,她不禁歎息道:「我好喜歡來這兒,好吧!我不跟你發脾氣了。」
雅夫點點頭,心頭如釋重負,輕吻在她的前額,如今他已無任何缺憾,但是……一想到那件事,他的眉頭又緊皺起來。
「怎麼了?」雨音立刻就能察覺他的心思。
雅夫明白,他無法長久迴避這問題,於是他在她手心上寫了個字:孩。
「孩?孩子?」雨音眨眨眼,而他點了頭,又寫道:啞,並指了指自己。
她瞭解了,他心中一直有所憂慮,就是為了這件事,唉!他真是個傻瓜!
「你擔心……我們的孩子會是啞巴?」她挑眉一問,而他輕輕點了頭。
微風吹來,吹走一些什麼,也吹來一些什麼,她微笑問:「那又怎麼樣呢?」
他眼裡盛滿了哀愁,她伸出手撫過他的臉龐,「其實你是因為兒時受了太大驚嚇,才會失去自己的聲音,我認為我們的孩子會很健康的。但若真的生下了不會說話的孩子,那又怎麼樣呢?」
怎麼樣?當然是一輩子有口難言,就像他這般的無奈啊!
看他依然深深煩惱,她吻上他眉間的傷疤,輕聲道:「如果生了男孩,你可以教他打獵、種田,他一樣會有一身好本事;如果生了女孩,我可以教她彈琴、做飯,她一樣是個好姑娘,而且我們可以教孩子唸書、寫字,即使他們有所缺憾,也不至於完全孤立,不是嗎?」
雅夫仍然無法釋懷,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樣,不能愛人也沒人會愛。
「沒有任何生命是不值得活下去的,我相信,老天讓你變成這樣,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你沒聽過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有些人能說能聽,卻未必有一顆真心,而言語傷人,有時還不如沉默得好。
「或許,你的沉默是個遺憾,但你有太多優點可以補足這個遺憾,我是真心這麼想的。」
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番話,雅夫只覺得心頭好熱、喉頭好緊。
他的美得到了肯定,他的人生有了價值,他從來都不曉得,他有這麼好的理由活下去。握住她的手,他知道自己永遠放不開。
「雅夫,再告訴你一件天大的秘密。」她裝作神秘兮兮,湊近他的耳畔,其實,這裡只有他們兩人,犯不著這麼做,但雅夫還是很合作地專注聆聽。
他只感覺到她的雙唇碰在他的耳垂上,她壓低聲音,輕輕柔柔地說:「我……愛你喔!」
微風停止了,鳥兒安靜了,池水毫無波瀾漣漪,雅夫閉上了眼睛,然後再次睜開眼,發現眼前仍然沒有變,他的娘子正含笑望著他。
感動之餘,他的眼中浮上歉意,因為他無法對她說;我也愛你。
她伸手點了點他的唇,「你用不著開口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他心忖,多麼善解人意的她!多麼幸運幸福的他!雖然他無法回應,兩人輕輕擁吻,所有愛意不需開口也能傳達。
「現在沒問題了吧?那麼,我想問你一件事……」她雙頰微紅,纖纖小手在他胸前畫著。
雅夫專注望著她,只要是她那悅耳的聲音,不管說什麼他都愛聽。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可是又很不好意思,你啊……你以前是不是很有經驗?不然……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種……姿勢呢?」
雨音這問題實在藏了太久,想問又不敢問,現在終於鼓起勇氣問了,卻羞怯得把臉埋在他肩上。
雅夫一愣,低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並不好聽,是一種很奇怪、很刺耳的乾啞聲,但雨音毫不介意,還非常鼓勵,而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如此自在。
「笑什麼嘛?討厭!」她嘟著嘴,作勢要掐住他的脖子。
他握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下了:大夫。
「你是指滕大夫嗎?」雨音不懂,這件事怎麼會跟滕大夫扯上關係?
雅夫長臂一伸,往岸上的衣服一掏,把那本小冊子交給雨音,他以後再也不需要這教材了,他相信自己相當能夠靈活應用。
「哪兒來的書?你看得懂那麼多字嗎?」雨音正覺納悶,翻開一看,整張臉都火燒起來,趕忙丟回岸邊。
「你怎麼會看這種東西?是滕大夫給你的嗎?」
看他含笑點頭,她恍然了悟,原來新婚後第一天滕大夫來找他們,就是為了給雅夫「上課」的,怪不得雅夫會這麼……這麼樣的……
雨音腦子裡轉來轉去的,對滕威大夫真不知該責怪還是感激。
雅夫目不轉睛看著她,當她靜著不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卻會說話呢!
「以後……以後不准看了!」她的語氣有點害羞,又有點生氣。
他乖乖的點頭,但他的雙手卻開始作怪,讓她睜大了眼,「你又想做什麼?你別想拿書上那些方法對付我!」
水花聲、抗議聲、喘息聲,在小小的山谷中傳送開來。
此生此世,夫復問求?雅夫已經找到了他自己的答案:是的,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他不會說話,但是,他會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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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夏至,生命本是無止盡的循環,而雨音也就要臨盆了。
雅夫大步衝出家門,把滕威大夫一把背到家裡,接著蘇珍珠、周淑媛和周慈梅也趕到了,一起進房照料雨音。
能準備的都準備了,該到齊的也到齊了,周百彥、魏士澤和於政貴這些無用的男人,就只能和雅夫一起在廳裡等待。
雅夫喝不下茶,吃不下點心,他在屋裡反覆踱步,一會兒快樂一會兒痛苦,他覺得自己都快被撕扯開來了。
「雅夫,你別再走來走去的,地上要被你磨出洞來了!」周百彥揮揮扇子說。
魏士澤也道:「天很熱,你這麼走著,熱氣都跑到我們身上來了。」
於政貴則說:「生孩子都是這樣的,不知還要等多久,還是先坐下來吧!」
雅夫哪裡坐得住?房裡不斷傳出雨音的慘叫,那聲音對雅夫而言,不再是音符或旋律,反而啃咬著他的心,讓他握緊了雙拳、咬緊了下唇。
天!請不要讓她如此受苦吧!
煎熬到了極點、雨音一聲淒厲的高喊,接著房裡傳出滕威大夫的聲音:「生了,孩子生出來了!」蘇珍珠驚喜道:「是個女娃兒!」
周慈梅卻又喊著;「糟糕!雨音昏過去了!」
突然之間,雨音的叫聲停了,屋裡一片寧靜,簡直是太過寧靜了,廳裡的四個男人都豎起耳朵傾聽,怎麼……怎麼沒有一點聲音呢?難道……難道生出來的孩子是……
只聽得周淑媛驚問;「這孩子怎麼不哭呢?快哭啊!」
蘇珍珠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用力拍在孫女的小屁股上。
過了半晌,房裡傳來清亮尖銳的哭聲,像是在抗議外婆打得太用力,小孫女哭得好可憐、好委屈。
「哇嗚……哇哇……」這哭聲振奮了所有人,不只房裡的女人們尖叫,廳裡的男人們也興奮地大叫起來。
「雅夫,你的女兒會哭呢!」魏士澤高喊道。
「太好了,太好了!還好這丫頭像她娘,真是太好了。」於政貴也笑瞇了眼。
周百彥拍了拍雅夫的肩膀,感慨道:「有了女兒你就知道了,又怕她長得不美,又怕她長得太美,我可是過來人。」
雅夫傻笑著接受他們的祝福,不知是要鬆了口氣還是要開始憂慮。他從不知道作人家的爹會這麼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