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凱琍
聽到這話,他眼中黯然了,「我已經很久沒出門過了……」
哦,對了,她這才想起他的身體狀況,她幾乎都忘了他是個病人。從她到這兒來,還沒看過少爺出門過,最遠也只是到外頭那棵榕樹,或鄰近的洗衣場而已,看來是她說錯話了。
可是今天難得陽光明媚,悶在這大屋裡也未免太浪費了!
「那……我們去池塘邊或花園走走也好啊,我昨天發現有茉莉花開了,我們去摘幾朵回來放在房裡,好不好?」這個提議一說出來,她也自覺有些傻氣,尤其是當他那樣看著她時。
他就直直地看著她,幾乎有一輩子那麼久,她還以他要拒絕了,他卻冒出一句話:「幫我穿上長衫。」
曉星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噢,好!」她立刻幫他穿上衣服,雙手還是有些不聽使喚地地顫抖著。
一出門,二月難得的耀眼陽光就落在他們身上,曉星忍不住蹦蹦跳跳起來,指著園裡的花花草草說:「少爺,你看那是山茶花、秋海棠、梅花、紅紫檀還有迎春花!」
他搖了搖頭,「你當我是呆子嗎?」
曉星懂得他那股少爺脾氣,只伸伸舌頭說:「我太高興了嘛!」
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清風微賬,曉星心情也能放鬆一些,似乎沒有在榕園裡那麼心煩意亂。
坐了沒一會,君豪便說:「陽光太大,我們到涼亭去。」
「好。」說得是,君豪少爺總是待在屋裡,可能會受不了的。
他們在涼亭坐下,但生性好玩的曉星,忍不住往池塘和花園一直看。
「你真的很喜歡花?」
「嗯。」她興奮地說:「我在鄉下,老是跑來跑去的,像個野孩子。」
「去玩吧!順便摘些花拿回去插著。」他一邊擦汗,宵在意地說。
她還記得上次他摔破花瓶的事,怎麼現在卻相反了?「可以嗎?你不會摔花瓶了?」
他跟裡閃著她不會看錯的憐愛,「你喜歡就好。」
於是她興高采烈的,雙腿自發性地跑向池子旁,開始摘花、玩水、捉蛔瓣,玩得不亦樂尹。
她捧著滿懷的花,走回涼亭:「少爺,你看我摘了這麼多花。」
「坐下。」他指著身邊的位子,她有片刻的猶豫,他眼中的堅持不容懷疑,她只好乖乖坐下。
奇怪,他最近老是選樣看她,害她都莫名心慌起來,「很……很漂亮吧?「她指指懷中的花。
他並不回答,拿走了那些隔在他們之中的花,放到一邊去。
「房裡需要一點清新的空氣……我不是說那些……
可以插在花瓶裡?」她伸出手要拿回花,卻被他制止了。」
「等會再說。」他的臉孔慢慢接受,眼神讓人慌亂。
「你……要做什麼?」她嚇得直往後退,背部已經完全靠到欄杆,再過去就要翻到池塘裡了。
結果他只是拿出手巾,開始輕柔地為她擦汗,從額頭、臉頰到下巴,無微不至。「瞧你,玩成這樣。」
曉星不只眼睛張大,連嘴巴也張大,蜜蜂都可以飛進去了。
他在幹嘛?他在幹嘛?曉星無法置信,只能呆呆地任他擺佈。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剛才玩耍流的汗或許被擦乾了,但現在她的額頭又不住流下冷汗,胃也像有顆重石壓著一樣,弄得她好疼、好緊張。
一定是那怪病又發作了,一靠近君豪少爺就會這樣,讓她渾身不對勁。
就在這時,她從眼角餘光看見一個人影,不管那是誰,一定就是她的救星了。於是她不自然地笑笑,對君豪說:「哎呀,你看那是誰啊?」
有人靠近,所以君豪也停下了動作。她隨即僵直站起,飛也似的衝出涼亭。
「咦,阿元,你在這兒幹嘛?」真是天助她也,來了個可以說話的人。和景元說話的時候,她就沒感覺過那些心跳昏眩。
「噢,是曉星啊!」景元爽朗地笑笑,「我們要出門去添購些柴枝。」
「出門?」她疑問道:「你是說出衛家的門?」
「當然,否則怎麼做買賣哪?」
這可讓曉星羨幕極了,「好棒,可以出門去,我也想出去看看,整天待在這裡快悶死了!雖然來了縣城,可是一趟也沒有出去過,等於白來了一樣!」
景元頗體諒她的心情,「如果放了假,我就帶你出去逛逛。」
「真的?不能黃牛哦!」她一聽到可以出門,高興地像什麼似的。
景元鄭重承諾道:「當然,我們就這麼約定。」
她正在開心的當頭,君豪卻從涼亭裡大聲喊她:「曉星!」
「是少爺!」景元這才發現君豪的存在,連忙遠遠行了個禮,「少爺在叫你了,我們下次再聊吧!」
那個大少爺!就光會破壞她的快樂平靜,唉!曉星只好先道別:「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哦,再見。」
「哦。」景元臉色變得有些悵然。
「曉星!」君豪又喊了一次,更加的不耐煩。
「來了。」她有氣無力的回答,快步走回涼亭。
君豪的臉色只有一個可以形容,語氣也是同樣的臭,「你跟他說了什麼?給我從實說出來!」
就算是少爺,這也管得太多吧?曉星翻翻白眼,敷衍道:「我跟他說天氣不錯,他說對啊!」
「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他捉住她的肩膀,逼她非得面對他不可。
「你偷聽人家說話?」太過分了!
「他是不是帶你出去玩?你們約好了對不對?」
就像上次洗衣場那些談話,也都是他自己聽到的,這次居然也是如此。他的耳力未免太好了!曉星氣得胸口起伏,雙頰微紅,「你既然都聽到了,還問我做什麼?」
他眼裡幾乎噴出了火焰,搖晃著她的肩膀,「我不准你們一起出去,絕對不准!如果你敢跟他走出衛家的門,我就辭了他,辭了丫頭,辭了師傅們,辭了所有的人!你聽見沒?」
「你……瘋了嗎?」她被他的樣子嚇著了,還沒怎麼弄懂他的意思。「我沒瘋!」話是這麼說,他的表情卻很瘋狂,「總之我不准你離開一步,尤其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你敢走出大門的話,我一定會用盡各種手段折磨他,折磨每個人!你是我的,你得留在這裡,哪兒也不准去!聽到了沒?」
他說得又激動又肯定,彷彿如果有可能,甚至會把她用鏈子鎖在身邊!
「你好過分!」隨著他的每一句話,她也漸漸火大了,激動地說:「你就知道把我留在這裡,你有沒有想過我心裡多悶?我根本不想持在這,我想念我娘,我想念我們鄉下,可以讓我摘花、玩耍、逛市集,可以隨便我跑、隨便我跳……你不能把我關在衛家,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彷彿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她的娘,多渴望鄉間的土地和氣息。她說著居然眼淚也掉了下來,舉起了拳頭拚命捶他的胸膛,直到終於無力地倒在他懷中。
望著她淚濕的小臉,君豪因而沉默了,抱緊了她好一陣子,才低聲地說:「別哭,你要出門,我就帶你去,我會陪你玩、陪你跳,直到你累了走不動為止。可是你不能走,你不能回去鄉下,你的家就在這兒。」
「我不要……你放我走……她還是哭得淒淒切切,無法抑制。
「不行!」他又恢復殘酷的口吻:「我不會放開你,你是屬於這裡的。」
「我恨你!」曉星從不曉得自己會有這麼多眼淚,但現在她發現了。
君豪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歎了口氣說:「你恨我也好,我不在乎,但我就是不能放開你……」
當曉星醒過來時,看著鏡子,第一次見到自己紅腫的眼晴。
下午那場哭泣之後,君豪就牽著她回榕園,也不讓她回庸人的廂房裡,堅持要她睡在他床上,自己卻不知上哪兒去了。
黃昏了,她走到窗前,看著那棵高聳的大榕樹,心頭還是悶悶的。
她怎麼哭了?為了那個大少爺?還哭得這麼唏哩嘩啦的?為什麼一碰到他,手心就會冒汗?為什麼一見到他心跳就管不住?
娘,您都沒教我這些啊!
君豪進門了,腳步聲仍然那麼輕微,「你醒了。」
「哼。」她轉過身去.雙手交握在背後,決定不跟他和好。
他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頷,當然看到了她哭紅眼睛,伸手摸了摸,責備道:「弄成這樣。」
「別管我。」她避開他的碰觸,唯恐他會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為什麼?」他因她的躲避而動怒了,「為什麼不讓我碰你?」
「為什麼?」她傻傻地重複這三個字,「你在說什麼?你怎麼可以碰我?你問的是什麼笨問題!」
「我不再問了,我會直接碰你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擁緊了她,像要把她融入懷裡一樣。
「少爺,你到底怎麼了?我……只是你的丫頭,你……不能這樣對我……」在他懷中,她的聲音再次變得破碎,根本不具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