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葆琳
"胡、胡說八道,誰會喜歡東方淳那種人!"
"你臉上的紅暈正是謊話不攻自破的最佳明證。"花瞿賢雙手撐著下巴,口吻平和地說。"認識多年,也看你談過不少次戀愛,雖然成功的沒幾回,可是……從你談論他的口吻,多少看得出一點端倪。依我看,像醫生這種人,而且還是專攻人類心理的醫生,你還是少接近為妙,和他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的。因此我贊成你轉換醫院,要換就早點換,別再拖拖拉拉,明天就去找新的醫院吧!"
"慢著,花花。要是田田真喜歡那個醫生,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他們說不定會是一對天生的佳侶呢!"沉醉在新婚幸福中的岳冶恬,此刻看世界都是一片美麗繽紛的小櫻花飛舞。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我和東方淳?哈,這真是最大的笑話。"企圖遮掩的田莘園,閃躲著好友們的視線,匆匆地站起來說:"好好加油工作吧,我也會盡快恢復,回去美食俱樂部的。拜拜。"
落荒而逃般的好友背影,看得岳冶恬搖頭晃腦地直說:"還是你厲害,花花,我居然沒有聯想到……原來田田是因為喜歡上醫生,又不願意承認,所以才會拚命在我們面前說他的壞話。可是,喜歡上誰,這是好事,你幹麼要惡意拆散?"
花瞿賢語重心長地說:"深諳人類心理的醫生,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要讓任何人喜歡上他都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你認為田田能應付得了那種人嗎?我是為她好才說的。而且田田自己也還不能接受現實,我這樣一說,她或許會認真開始思考也不一定。這是推她一把或是拉她一把,只能交給命運來決定了。"
身為好友,能做的就這麼多。
冶恬啜口冰紅茶說:"我賭田田最終會被醫生的魅力打敗。誰叫她嘴巴上說不喜歡比自己長得好看的男人,其實長得帥的傢伙就是她的致命傷,就像是一塊黑森林與華麗的蒙布朗粟子蛋糕,會選哪一邊問都不用問。"
"那就不用賭了。"花路賢聳肩說。
"什麼啊!原來花花也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啊?"
"就因為看出來田田已經掉下去,所以才會勸她的。可是她聽不聽勸,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呵,田田一旦喜歡上什麼東西,就是一直線的衝到底,天生性子缺少煞車。萬一她真被甩了,怎辦?"
"到時候,就招待她到滿是帥哥的義大利去玩吧,天涯何處沒帥哥?"
"不愧是咱們的男人殺手,花花講的話。"吹聲口哨,冶恬興致高昂地說。"好吧,接下來就等答案揭曉嘍。"
她的心意真那麼明顯地寫在臉上嗎?找朋友出來聊天散心,結果反而聊出了更可怕的結論。花花那一針見血式的口吻,聽得她膽戰又心驚。
不、不、不,她沒空去想東方淳的問題,那只是花花沒憑沒據的臆測而已,與其苦惱這些,不如先想想怎麼解決味覺的障礙!走到自家門口,田莘園腳步沉重地望著大門,人家是近鄉情怯,她則已經是接近家中大門就頭痛。
這樣的生活要維持到什麼時候?
被美食俱樂部趕出來後,再不情願,還是只能回家住。結果成天都得聽從學校教務裡退休的父親,嘮叨著有關自己的婚事。對了,那天意識到自己失去味覺時,也正好是母親打電話來催她相親的時候。
原本就不贊成自己從事甜點製作的爸、媽,知道女兒的病情後,直嚷著說:"趁這機會恢復普通人的生活,別再妄想著回什麼俱樂部去工作了。女人最終的天職還是相夫教子,就算想工作,也等你成家立業有了家庭再說。這種病不用去管它,反正也不會影響身體健康。"
一天二十四小時輪流被這種話語轟炸,不頭痛才怪。
所以她近來不是窩在房間盡量不出門,就是早早離開家在外面逗留,也不想面對爸媽那滿是不悅的表情,無言的"逼婚"壓力。
但,再怎麼痛苦,該來的逃不了,該回家的門躲不掉。
"我回來了。"
推開大門,田莘園小聲的打了聲招呼,想要一溜煙地上樓回自己房間,卻被探頭出來的母親大人給逮個正著。
"莘園,你過來一下,有位醫生說是你的主治大夫,特別來家裡拜訪。"母親泛著櫻紅的臉頰上,洋溢著近日少有的歡欣。
主治大夫?莘園愣了一下,不會吧?啪答、啪答的匆匆跑到客廳一看,她差點沒有摔倒在地。東方淳本人如假包換地坐在她家客廳裡,西裝筆挺、容貌端整,一副怎麼看都是位優秀好青年的模樣,與她老爸交換著西洋棋的棋經。
"你來我家做什麼!"在醫院玩不夠她,連她家都不放過?
"莘兒!沒家教,對客人那是什麼態度!"她老爸劈頭就是嚴厲的怒罵,接著對東方淳說:"非常抱歉,東方醫生,小女如此沒有教養,一定讓您很辛苦吧?都是我這父親教養無方,非常抱歉。"
"哪裡,田伯父請勿責怪令嬡,上次在醫院時也許是我的診療方式不恰當,讓令嬡心中有所不快,我今天就是特別登門向令嬡道歉。"東方淳藏在透明鏡片後方的"誠懇"眼神,與唇角的"老實"笑意,輕而易舉地就收服了田爸爸。
"唉,我並不贊同她的職業,也覺得她沒有必要去看什麼醫生的,早一點拋棄那種無用的夢想,嫁為人妻,生養孩子,讓我們作父母的人能早一點安心,這才是我對她的唯一要求。但小女不肖,不聽話,我也是拿她沒有辦法。"田爸爸再三搖頭地說。"結果還給醫生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不,您快別這麼說。"東方淳微微苦笑。"我相信憑借令嬡的才華,未來還有許多可以發揮的空間,就這樣斷送了她的前途,我於心不忍也良心不安,請務必讓我助令嬡復原吧?"
"唉,只要那傻孩子不給您添麻煩的話……"
"爸爸,你不要擅自就幫我決定這種事好不好?"
看不下去,累積在心頭的壓力也瀕臨頂峰,壓得她喘不過氣的莘園,火山終於爆發。"這算什麼嘛!平常口口聲聲,要我不准去醫院,現在醫生親自到家裡,就唯唯諾諾對著醫生點頭稱是,前揖後躬的。醫生就了不起啊!原來我這做女兒的想些什麼、在乎些什麼都不重要,只要找醫生來講一講,爸爸就什麼都聽人家的了。這麼喜歡醫生,那你們去找他看病好了!
換口氣轉頭,再衝著成天在自己腦海中整得她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不留情面、歇斯底里地叫:"還有你,東方淳,我不知道你幹麼跑到人家家裡來,我希望你現在就離開,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也會復原的,多謝你的'雞婆',我自己會去尋求別的醫生幫忙,天底下多得是能醫好我的人!大門你知道在哪兒,恕我不送……"
"莘兒!"田母輕甩了女兒一巴掌說。"不准你對客人這麼沒禮貌。"
摀住臉頰,莘園所有委屈全湧上了心頭。"好,都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好,我讓你們心煩,我是不聽話的女兒,我走總行吧!我不會再回這個家,不會再讓你們看見我!"
扭頭,她不顧一切地衝出大門。
她不要父母、不要醫生、不要甜食了,她什麼都不要,乾脆連自己也不要好了!
淚眼模糊的田莘圓滿腦子都是自暴自棄的想法,跌跌撞撞地衝出家門後,不知方向,只是一味的往前衝,路上行人見狀紛紛閃躲,她也無所謂了,被人家當成瘋子又怎麼樣!反正她……反正她已經不想活在這世上了!
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在此刻全部爆發!
踢到了石子,跌倒,流血的傷口也不痛,爬起來她再往前衝,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看到交通路口也不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無視於紅綠燈的號志,聽不見汽車的喇叭聲,以及駕駛的咆哮。
"你這不要命的瘋女人!"
對,她就是不要命,撞死她好了!
越過了一條街,眼前突然出現一條高高的圍牆。水門?是啊!只要爬過這道水門,牆外就是河流,像她這樣一無所有又沒有所長的文人,再合適不過的自殺地點!
"莘園!"
背後傳來的焦急呼喚,她也不想聽!她再度狂奔起來,這一次她衝進了水門入口閘道,穿越過大片停車場,追來的腳步聲就像是催命符般的響起,她盲目地跑著、跑著,跑到心臟都快破裂了也不願停下腳步,衝下河岸的步道。只要再兩步就可以跳進河裡了。只要再一步就能解脫了!
啪唰的,她才跳進污濁的河水,馬上就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給拉住。
"你瘋了!"蒼白而毫無血色、失去平日冷靜的面孔,迫在眼前。東方淳扣著她的雙肩,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