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連亞麗
她有一肚子的話,卻什麼也不想說。這樣相擁的感覺很美好,幼宜只怕自己說什麼都會破壞這一切,她多想讓時間就這樣靜止下來。
「你還好嗎?」他總覺得今天的她安靜得有些過頭。
「嗯。」幼宜輕輕的應了聲,但她很明白自己一點也不好,尤其她知道下個星期墨非就要離開台灣,也許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記得自己了,甚至兩人再也看不到對方,隔了那麼久沒有見面,那時候就算是見面了又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墨非低下頭吻她,他的吻帶著一點點的安慰,像是在告訴她不會有事,連他的擁抱都帶著保證,但是幼宜很難敞開心去相信他。
連信萍和費英倫落落大方的坦承愛意以後都會分手,更何況是他們這種情況?!除了共享一張大床,同住一間屋子,墨非從不是個會在言語上多做解釋的人,而她原本以為肢體動作可以說明一切,墨非喜歡自己的身體,這在他狂烈的熱愛時表露無遺,但是她的心呢?
他要不要?
「又在亂想什麼?」將身體覆上她,幾個吻下來總覺得她心不在焉,墨非吻著她的耳垂問道。
「沒有。」也許是自己的回應不夠熱烈,幼宜張開雙手環住他的身體,貼上他的唇用著他的方式吻他,但是她的主動很快又淪為被動。
墨非並不是個習慣處在被動位置的人,可是幼宜能從他粗喘的呼吸聲裡聽出他的慾望的確被自己撩撥起來。
「你這樣教我怎麼放心留你一個人在這裡。」他的聲音低啞,手的力道也逐漸加重。「多少人會想要你。」
「你亂說……」她覺得有些臉紅,但是墨非該知道她不可能會接受別人。
看著她嬌喘著否定他的話,墨非心裡升起一股溫柔。
他並不常對女人產生這種情緒,他甚至是有些厭惡女人的軟弱和無能,但即便他冷淡的忽略掉幼宜的傷心,但幼宜的一舉一動卻總能隔著空氣直接衝擊他的心底,掀成一陣漣漪。
墨非比誰都清楚,幼宜在他心裡是不同的……
※※※
「你的護照呢?」墨非吃過早餐要到事務所去,臨走前向她要了護照,想順便幫她辦個簽證。
「我沒有護照。」幼宜邊收拾著桌面邊回應。
她長這麼大還沒有出國的經驗,出了社會以後除了工作以外還是工作,每一分錢都存下來。每回公司舉辦員工旅行她也放棄一同出遊,她總認為等到以後生活安定下來,想去哪裡都能去……但世事總不如人意,人對於安定兩個宇的定義總是隨時在改變。
沒結婚前,總想存下結婚基金,等結了婚以後又開始存購屋基金,等買了房子可能又有了小孩,想去哪也去不成了,就把計畫延後到小孩長大再進行,但等小孩大了,自己也老了,哪兒也不想去……
你也要過這樣的生活嗎?幼宜自問著。
「沒關係,你現在辦護照可能也來不及了,不過你可以延後幾天到。」墨非下以為意的聳聳肩。
「你會在那裡待很久嗎?」
「不一定,看工作的進度怎麼樣。」摸摸她的臉,他低頭要了一個吻。「我順便請旅行社幫你辦證件。」
「可是……我想留在這裡。」
「我可能會在那兒停留兩個月以上。」墨非停下動作望著她,她該知道他不會同意他倆分離這麼久。清晨的陽光從窗口投進,映著她的側臉,她垂下了眼睛,睫毛在陽光下閃動。
「那……是不是兩個月不見面,你就會忘了我?」沉默了許久,她再次開口,語氣裡充滿了不確定。
「應該吧!」墨非皺起了眉,不太喜歡她問這種問題,而這問題也超出他所願意回答的範圍,索性不再多說,轉個身就推開門離開屋子。
從這一天開始兩人不再有太多的言語,除了床上的纏綿透露著兩人的不捨,但光用身體敞開接納彼此是不夠的,在離去的前幾天墨非開始有些煩躁。他已經問過了一次,就不會開口再說第二次,他一直等著幼宜的回應,但她卻什麼也不說,他實在有些不能接受。
「你的電腦呢?」前幾天還看著她在用電腦,那台銀粉色的筆記型電腦竟然在吧檯上消失了。
「我帶回家了。」幼宜捧著熱湯坐在他對面,眼神有些閃爍。
「帶回家?」墨非的眼睛瞇了起來,透露著危險訊息。
「我已經在這裡住很久了,等我開始工作以後,總是得重新回到以往的生活方式……」幼宜突然說不下去了。
她要離開?「你不想住在這裡,是因為我?」
「墨非……」幼宜放下手裡的湯碗。「我該回去我自己的地方。」
「為什麼?」
「因為我們……我們原本就不住在一起啊!」
「但我們現在是住在一起的,不是嗎?」墨非揚起眉,彷彿對她的話非常不以為然。
「所以我想我們應該回到以前的生活軌道上。」
「就算你搬出這裡,你能回到過去嗎?」墨非掏出口袋的煙,點上了一根。「你只是不喜歡接受事實,我實在搞不懂你在擔心什麼,我們過得很好,我們之間也沒有問題,你喜歡和我在一起,可是又不停的在抗拒這個事實。」
「『在一起』的定義是什麼?」
她想知道在墨非的心裡所謂「在一起」……是指什麼?
只有純粹的肉體關係,那不算在一起。他不懂她的心情,他只在乎他自己的喜怒哀樂,也許一開始她是願意付出的,她被兩人擁抱時的熱情給沖昏頭,只要他需要自己在他身邊,那她願意跟隨。
但現在幼宜開始懷疑自己這樣是不對的,尤其墨非有時對任何事都顯得冷淡,他的生命裡似乎沒有一項東西重要到讓他非得為那事付出什麼不可。在工作方面墨非擁有別人所沒有的天分,這讓他不需要付出太多。在女人方面墨非又有著俊美的外表,也毋需多費心自然會有女人上鉤……那到底什麼才是他在意的?
而自己又能讓他在意什麼……她發現自己開始不具重要性,她可以跟著墨非一、兩個月,但是她沒有那個實力可以不顧一切的跟著他繼續下去,幼宜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會被他扔在什麼地方,她更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勇氣在下一次他丟下自己的時候硬撐著回到他身邊。
「我們現在的情況就是在一起,難道你以為非得兩個人整天綁住彼此才算嗎?」墨非並不擅於解釋這些,以往在一起的女人都是熟知遊戲規則的,但幼宜並不瞭解這樣的感情處理,也許他有必要跟她說清楚。「所有的男女並不像電視上所看的那樣,會整天說著你愛我、我愛你才算『在一起』,在現實生活裡不會有人去說那些,也不會有人得靠那些無謂的浪漫才能經營一切。也許你對感情的期望太高,我只能告訴你那會讓你跌得很重。」
他的話才說完,幼宜便站了起來,她一把抓起身邊的外套,拎了皮包便往外走。
墨非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將她拉了回來。「你要去哪裡?」
「我去找一套降落傘。」她的表情木然。
「幼宜……」她的話讓墨非覺得有些心痛,但他決定忽略這種感覺,他只想抱著她讓她知道她還在自己懷裡,她應該知道他會保護她的,至少到目前為止,他一直是想保護她的。「你並沒有摔下去,」
「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她的肩膀在發抖。
「我一直都沒有變。」
「那很好啊……」眼淚克制不住濕了一臉。「我要哭了,你就像以前那樣走開吧!」
如她所願,墨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悄悄的走進另一個房間。
他不是那種會在女人哭泣時留下來陪伴的人,他真的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幼宜心裡的最後一點火花也跟著熄滅了,擦了擦眼淚,她輕輕的移動腳步離開了那個屋子。
沒有搭電梯,她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屋子一定會驚動他。
慢慢的走下樓梯,在樓梯間還可以聽見他摔上大門的聲音。走出大樓來到捷運站,站在列車還未駛進的月台,寒風吹來,讓她想起了那一晚她被丟在街上的情景,墨非站在大樓底下和她對望的模樣。
列車進站,她跨進了車廂,還有許多空位,但她選擇站著。
一個人影奔向月台,但車門早一步關上,墨非一眼便看見了車廂裡的幼宜,她也看見了他,可是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在她眼裡看到的只是一個陌生人。車子緩緩的移動,幼宜就這麼消失在他眼前。
※※※
「決定不回去了嗎?」這個時間幼宜應該在墨非那兒的,突然出現在屋子裡實在有些不對勁,信萍大概也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仍不禁要問一次。
「對啊!」幼宜收拾起臉上的黯然,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輕快點。人總是會跟著經驗成長,她一直都習慣了壓抑,在外頭整理好情緒才進這屋子,所以她還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