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樓雨晴
那瞬間,君楚泱心房泛起淡淡的疼意。
任性如她,總是僅憑自身意願行事,不在意世人眼光,就像當初逼迫他接受她一般。幾時起,她竟也開始在乎他的感覺,詢問他的意願?他竟忽略了——
「聽話,躺下來休息。」停了下,他柔聲補上一句:「我會陪著你。」
有他這句話,她安心了。
君楚泱在她身畔躺下,給予她所渴求的擁抱,看著她枕在他的胸臆,伴著他的心跳,勾起淺淺笑意,安然入夢。
「你還在看什麼?」君楚泱瞥了眼一臉傻呼呼的辛夷。
「啊,沒有、沒有!你慢慢睡,我出去了。」辛夷慌忙回神,臨去前還絆到椅腳,差點跌個五體投地。
他那謹守禮教、比君子還要君子的公子真的開竅了耶,嗚嗚,真是太開心了!
你慢慢睡?!這是什麼怪異用詞?
君楚泱搖搖頭,沒去理會辛夷亂七八糟的心思,垂眸睇視著懷中的恬靜嬌顏。
為他,她真的是改變甚多,原是剛烈如火的性子,待他卻是百般遷就。
真好,我又是病人了——
這句話,一直深深烙在他腦海。無法解釋,初初聽聞的那一刻,心房竟沉沉揪緊,泛著淡淡酸楚的心動。
那是他這一生不曾有過的感受,震懾於她不顧一切的癡狂眷愛。
她就這麼喜歡親近他嗎?她認為只有成為病人,才能得到他的關懷與柔情?
那只是他隨口的一句話罷了,她卻認真至此。該說她癡,還是說她傻?
他沉沉一歎。如此沉重的情,他該怎麼還?
在君楚泱悉心的照料下,問愁的傷逐漸痊癒。
有時,她會不經意想起君楚泱曾說過的話——他倆若在一起,將帶來無盡災劫。
也許他的話是對的,打他們相逢至今,總是災難連連,大小麻煩不斷,有一回投宿客棧還碰上黑店,差點完蛋。
但是這些她都不管,她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就是上天也阻止不了她!
望向走在前頭的君楚泱,她三兩步趕上,五指纏握住他。
就算會死,她也絕不放手!
君楚泱回眸,給了她淺淺一笑,溫潤掌心回握住細膩柔荑。
「我們要去哪裡?」
他停下步伐,想了會兒。「找家免費的客棧,白吃白住,你覺得如何?」
她偏頭想了一下。「你很窮嗎?」
「那你介意我窮嗎?」
「不介意。」她只要有他陪著就好,才不在乎他有沒有錢。
「才不是這樣!人家我公子只要點頭,多得是人捧著大把銀兩求他收下——」辛夷忍不住跳出來,熱心解說。
「辛夷——」君楚泱失笑。「你又多話了。」
「本來就是嘛!」辛夷咕噥。受公子恩惠的人那麼多,要不是公子執意不收人家的謝禮,那些人可搶著雙手捧上銀兩請他笑納呢!
「問愁姑娘,我告訴你哦,我們公子這個人哪,就是太淡泊名利了,老說什麼錢財乃身外之物,清高得不像話,所以……」辛夷改巴在問愁身邊,滔滔不絕地小聲說道。
問愁淡瞥了一眼。
自從重傷醒來之後,辛夷對她的態度變了好多,簡直慇勤熱切得不像話。
除了君楚泱以外,她壓根兒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對於辛夷的轉變,她只覺得他好吵。
阻止不了,君楚泱也懶得再說什麼了,放任他那沒大沒小的書僮去大放厥辭。
「你怎麼受得了他?」她很疑惑地問道。簡直吵得讓人瘋掉!
明白她言下之意,君楚泱苦笑。「習慣了。」
「你們在說什麼?」辛夷又插上一句。
「說你忠心護主。」這話簡直是諷刺!
「那當然!」辛夷沾沾自喜地點頭。「還是問愁姑娘識貨。」
君楚泱抿著唇,偏開頭,狀似認真地看著牆上貼的告示,以免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你在看什麼?」
原本只是想掩飾失態,可這一看,倒也專注起來。
問愁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柳家員外的獨生女兒身染重疾,群醫無策,徵求妙手名醫,若得痊癒,必重金酬謝。
「我們的第一個免費客棧,好不好?」君楚泱輕聲詢問她的意見。
「好。」去哪兒都無妨,只要有他。
「那就這樣決定了。辛夷,走了。」
一對璧人攜手走在前方,隨後追上的辛夷則是喃喃自言:「什麼免費的客棧,公子分明是菩薩心腸,又想濟世救人了……」
或許是看過太多大夫皆無功而返,柳家人在憂心失望下,對於上門指定看診的大夫,也就意興闌珊,不抱期待了。
這就是君楚泱一行人受到冷落待遇的原因。
身為醫者,君楚泱相當能體諒病家的心情,也就好風度的沒去計較,只是態度平和地要求讓他先診視過病情再說。
半個時辰過去了,柳員外一直在等他整理出結論。「我女兒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什麼好端端的會意識不清,時而高燒發熱?」
「這——」君楚泱眉心微蹙,有些難以啟齒。
「到底怎樣?沒本事醫治就快說,別吞吞吐吐的。」
辛夷聽不下去,跳出來護主。「喂,你這人怎麼這樣!有求於人,態度還這麼惡劣。」
「辛夷,不許無禮。」
「本來就是。」辛夷低噥。就是這樣他當初才堅持要跟出來,瞧,公子脾氣就是太好,讓人欺負了也不計較。
問愁見他為難,索性自個兒上前一探究竟。
由她眼中,君楚泱知道她已明白個中緣由。
「急著知道你女兒的病情嗎?這還不簡單,我——」問愁冷笑,當她有這表情時,表示她心情很壞。他明白她是在氣柳員外方才對他的無禮。
他不著痕跡地握了握她的手,暗示地輕搖了下頭。
問愁頓了頓,才又接續道:「我和君大夫再研究一下就是了。」
「不行就說,反正你們也不是第一個了。」
問愁惱不過,正想開口,君楚泱趕緊將她拉開。
「當心說話,問愁。」他壓低了嗓音。
「怕什麼?他都看不起你了,你還給他留什麼面子?」
「事關女子閨譽。」
「閨譽?」問愁冷諷。「她還有嗎?」
「別這樣,我知道這毒你能解。」
「君大神醫不是很行嗎?哪用得著我?」
沒錯,他是解得了,可藥材一時難以湊齊,柳姑娘恐怕等不到那時候,而且這藥方一開出來,稍懂醫理的人,一看便知,柳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
問愁當然也心知肚明,她就是氣不過!人家都擺明不給他好臉色看了,他還替人家顧慮這麼多做什麼?
「他也是擔心女兒,你就別計較這麼多了。」
「你這是在求我?」她嬌媚地挑眉睇他。
君楚泱無奈一歎。「對,是我求你。」
「代價呢?」
「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要——」問愁俯近他耳畔,細說分明。
君楚泱微愕,與她對視,見她笑得分外嬌媚,俊顏沒來由地染上淡淡紅暈。
「要不要隨便你。反正她落到這步田地,還不如死了算了——」
「好。」
「什麼?」他同意讓人死了算了?真難得。他心腸軟得一塌糊塗,要他見死不救,簡直比登天還難。
「我說我答應你,快去救人。」
看吧,她就說!
「你們討論好了沒有?我女兒的病到底有沒有希望?」柳員外等不及,揚聲喊道。
「死不了。」她懶懶哼應。「告訴你,今天是看在我未來相公的面子上,否則你女兒死定了!」
「你是說——」柳員外驚喜地張大眼。這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女子,治得了千百大夫都束手無策的怪病?
「要是醫不好她,我這條命賠你。」
「是是是!」柳員外不敢再懷疑,必恭必敬地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我看三位今晚就在寒舍住下,小女的病還得有勞三位。」
嘖,態度差真多。
問愁輕蔑地別開眼,君楚泱則是心無芥蒂地溫聲道:「那就叨擾員外了。」
「哪裡哪裡!我這就去喚人準備三間上房——」
「兩間就好。」看了眼一臉不爽的問愁,他笑笑地道。「我與未過門的妻室同宿一房。」
咦?問愁愕然望去,旋即展顏笑開。
一頭旁觀的辛夷,忍不住歎了口氣。
誰說問愁姑娘強勢?依他看,才怪哩!她分明讓公子給吃得死死的。
說也奇怪,明明一個剛烈,一個溫和,可剛強烈性的那個,卻讓性溫淡和煦的人掌控了所有的悲喜。
看來,問愁姑娘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公子哦??br />
私底下,問愁與君楚泱曾談過關於柳嬋媛的病情問題。
說病,其實並不正確——她是遭人下了毒。而下毒之人,八九不離十是毒郎君,因為這毒是來自毒郎君的獨門媚藥。
這是屬於慢性媚藥,可長期潛伏於女體,每隔一段時日,就必須與下毒者交歡以得到舒緩,但是毒郎君前陣子已死於她手下,無人給予慰藉,毒性一發,也就成了這副神魂不清、渾身悶熱火燙的模樣了。
依柳嬋媛的脈象看來,此毒已存於體內有一段時間了,這也就是君楚泱無法暢所欲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