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問君可憐妾

第24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你哪裡也不能去!我不准!你聽清楚沒?我不准!」

    那樣的震怒巨吼嚇著了一抹魂魄,阿爹的影像漸漸地糊了,輕飄飄的幻化成煙,臉上的表情熟悉而和藹,憐愛地瞧著她,卻漸漸地消失不見。

    紗兒,你還年輕……爹得走了……

    「不要不要……阿爹,您別走……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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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紗喊著,不知所措地痛哭,在向漠巖的身下不住的扭動掙扎。自在流袖織火場救出平老爹後,他未見過雲紗如此淒厲的啼泣,登時心慌意亂。他將她的頭攬進懷裡,吻著她柔軟的髮絲,心痛已極。

    「別哭!阿爹走了,你還有我。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一輩子都在你身旁,我們永遠永遠也不分離,雲紗……」他滿頭冷汗,聲音微微顫抖,「雲紗,你醒醒!求你醒醒,我是漠巖,是你的向二哥……你不能離開我,不能!」

    怕自己覺悟得太遲,他驚懼交加,低頭看她;而懷裡的人此刻停止了掙扎,雙頰因方纔的激烈動作微紅,小口微張,一下一下的喘著氣,兩眼依舊迷濛,也怔怔地望著他。

    「你說什麼?」兩片櫻唇動了動,音調低緩。

    「不能離開我,我不准!」同樣是低啞的嗓音,挾盡霸道。

    雲紗瞧著他,定定地瞧了他一會兒,思索似乎逐漸清明了。她想撫摸他瘦削的臉頰,才發覺一手讓他禁錮住,而另一手卻層層地包裹無法動彈。一時間,思潮紛至沓來,更清晰、更明瞭。

    低聲地,雲紗歎了口氣,「我夢見……阿爹。他站在那兒,靜靜……微笑地看著我;我好想同他說話,可是……你吼得好大聲,嚇著了他……他就不見了。」

    「你在作夢,那不是真的。」向漠巖的語氣裡有著如釋重負。

    「嗯。」她輕應一聲,頭還是昏沉沉的。環顧四周擺設,是她在嘯虎堡的廂房,她真的回來了,從一個無間地獄中轉回。「我又麻煩你了……我不敢當。」

    向漠巖聽聞,臉色在一瞬間加倍蒼白。他略略起身,手掌仍握住雲紗的柔荑,沙嗄地說:「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雲紗沒有。」她水靈的眼珠轉動著,深深地睇著面前追張面容,幽幽繼語:「對你,我從未生氣。」只有心痛,無止境的心痛……

    默默的,她合上雙眼,極為疲憊地別開了臉,「我好累。」

    「雲紗……」他輕輕地喚著,有好多好多話要同她說。

    「我想休息……真的好累。」不去想,下去聽,漸漸的,她將學會不去奢望。這樣,對誰都好。

    見到她眉梢間的倦意、受了傷的容顏,向漠巖心中著實不忍。他咬了咬牙,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你好好休息,明早我再來看你。」他替她攏了攏羽被,而她依然無所反應,一逕閉上雙眸。

    她的舉止有著隱約的疏離,彷彿心思已飄蕩得好遠好遠,令他抓不牢了。但,至少她是安全而確實地在他眼前……讓她好好地睡上一覺吧,等她養足了精神,一切的事明天再說。

    他俯下頭去,在雲紗潔白的額上印了一吻,這才起身離去。

    等著腳步聲遠了,床上的人兒才流下淚來……

    第九章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一場火,將冠彩坊燒得精光。

    而向漠巖則因為沒捉住裘元霸而暴跳如雷,和兄長、風琉商討,要在各官道上布下天羅地網——這是雲紗由三娘口中得知的消息。

    晚膳後,三娘又親自端了湯藥來。這一整天,雲紗極為乖順,極為沉默,十分聽話地喝下苦藥,安靜地半坐在床頭。三娘幫她在背後墊上繡枕,見她神色黯淡,便逗著她說話。

    「為了我,累得大家涉險。」雲紗的氣息若棉絮、似游絲,心頭卻想著,那日在地窖見到了朝顏和漠巖,卻不知外頭等著接應掩護的有哪些人……唉,這般恩情,決計不能再要了,窮盡一生也難以償付。

    「說什麼話?!這麼見外,我可不愛聽。」三娘搖搖手,審視著雲紗微腫的頰。

    「這樣就夠了,別再為雲紗討索什麼。」

    「現在事情沒那麼簡單。堡主是徹底被觸怒了,如果不給冠彩坊十倍教訓,是平息不了他心中怒氣。況且咱們嘯虎堡是何許人也,連皇上都得給三分薄面,哪容得襲元霸欺陵。他們傷了朝顏,接著將你擄去,又把你傷成這樣,大少爺和堡主心都疼死了,不報復,他們寢食難安。」三娘輕鬆地談著,在雲紗頰上抹上涼涼的透明藥膏,「你好好養傷,不必替他們操心,等著看戲就好啦。」

    雲紗斂著眉,無語地低垂下頭,雙手疊放在被子上。

    三娘偷偷覷了她一眼,咳了咳,輕聲試探:「清早——堡主來瞧你,你很倦的模樣……是故意裝出來的吧?你不想同他說話,還生著他的氣嗎?」

    雲紗迅速地抬眼瞧了三娘,又飛快的低下頭,吶吶地說:「不是……我……我不知道怎麼做才好。」她手撫著骨折的腕部,輕輕一掐,感覺那份疼痛。

    「他萬事精明,但切身的感情大事,卻糊里糊塗。可話又說回來,這幾天堡主也不好受,心中惦記著你,為你的安危擔憂得食不下嚥,自己又懊悔得快要瘋狂……你沒見著他那個樣子,也夠可憐的了。」

    說來說去,三娘還是幫著向漠巖求情。忽然,她笑了出來,憶起堡主曾將畫麟閣丟得亂七八糟的情景,也是因為雲紗躲著不願同他說話。她揚了揚眉,「躲得過今日,躲不過明朝。若不是為了對裘元霸作部署,再加上牧場那兒來了消息,說是又見狼群出沒,危及牧民牲畜,堡主今天早上不可能輕易地放過你,任你躲避他。」

    「狼群?」雲紗心緊了一緊,美眸望著三娘。

    「嗯。北方常有惡狼成群結隊為禍,難以盡數撲殺。接到了消息,堡主帶著幾名護衛前去牧場察看,今晚可能在那裡過夜留守,不回來了。」

    不自覺地,一抹牽掛的顏色染著雲紗的眉眼,腦海中浮現那只壯碩的黑狼屍身,白森森的牙,和向漠巖頸項上的傷。

    「怎麼了,雲紗?不舒服嗎?」三娘關切地探著她額上的溫度。

    「哦……沒事,我沒事的。」

    這是上天安排的機會,她不能再眷戀下去,該當有所抉擇。

    用未受傷的手拉著三娘的,緊緊地握了一下,雲紗輕揚著唇,雜著感激情懷,朝她甜甜地笑。「三娘,謝謝你。你一直很照顧我,雲紗心中千萬感激。」

    「姑娘,你不太對勁,盡說一些渾話。」三娘也笑,心頭卻隱隱地覺得不安。她壓下那股莫名的感覺,望著雲紗難得的笑靨,反過來拍了拍雲紗的手背,「別說謝字,真要謝,你就好好養病,多長些肉,等著嫁入向家,當堡主的新娘子。這一來,堡主高興,大家都高興。」

    雲紗又不說話了,只是輕輕淡淡的淺笑。她身子一滑,頭枕在繡枕上,神色有些倦了。

    「休息吧,你身子還很虛弱。」

    三娘放下帷幔,吹熄了油燈,將房門靜靜地帶上。

    廊前小院裡,不知名的小蟲兒聲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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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紗一直是清醒的。她靜靜的候著,等待夜闌人靜。

    今夜不走,更待何時?思量清楚,該是揮刀斬斷情絲。這世間有情人能終成眷屬,那是老天給的賞賜;回想她和漠巖,縱使有情,又如何?悄悄地,她起了身,入夜的涼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走近桌旁,她摸索著桌上的火摺,搧燃起來,點亮了燈盞。

    忽地,她又打了個哆嗦;她撫摸著雙臂,單薄的身子覺得清冷——

    你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嗎?

    我會待你很好很好,不讓你吃苦,不受半點委屈……

    此生我非你莫娶,若你不快樂,受了什麼苦,那一定是我不好。

    她一定哭了,雙頰感到一陣溫熱。甩了甩頭,她將那些紛亂的回憶甩得粉碎。何苦想起這些?今夜一別,從此便是陌路。

    忍著疼痛,艱難地替自己換上衣裝,她整理出一個小小的包袱,然後由書案上取來紙筆。

    攤開一張書信白紙,她在桌旁坐了很久很久,茫然若失的,帶著微微痛楚,她持著筆,竟久久無法成書。

    她想像著漠巖見到這封短函時,自己不知已身在何處了……合了合雙眸,她心底長聲歎息,右手手腕使不出力,她以左手執起筆,生疏的、努力的、一字一字的寫上:

    漠巖:

    此生得遇夫君,雲紗心中足矣。

    君是性情中人,重情重義,於我一身恩情,雲紗當永世銘記。

    漠巖,你莫要生氣,如此結果,對你我皆好。去結締一段更好的良緣,雲紗深信,天涯海角處,定有與君成配的嬌娥。

    但願,君能放開懷抱,莫以妾身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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