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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房中,那個美好的身影不知張羅著什麼,忙進忙出的,一陣燉煮的氣味飄來,他討厭那個味道,連著幾日都吃膩、吃怕了,再補下去鼻血都要流出來了。

    他躺在床上裝睡,用眼角偷偷瞄著姑娘,心中百味雜陳。

    自從受傷,她就一直在他身邊,剛開始他昏沉的時候多,無法清醒地面對她;等到清醒過來,卻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只好裝睡,感情這麼矛盾,快將自己逼進絕境。

    「霍希克。」姑娘來到床邊,他趕緊合上眼,聽見她俯身輕喚,「你醒著嗎?」

    他本不想搭理,想當鴕鳥,可姑娘不允許,她悄悄挨進,一隻香香的小手撩過他的發,柔軟的掌心撫著他的臉,吐氣如蘭。

    「霍希克,你起來,我有話告訴你。」

    他堅持著不動,氣息卻紊亂起來,臉色有些難看,每個細胞都感受到她的親近,暗暗咬牙,寬額上無端冒出汗珠。

    「我知道你醒著……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說話?」

    破、功。

    他倏地崢開眼,長歎一聲,身軀轉過來,瞧著她良久,聲音透著無奈和失意。

    「不是……不是不和你說話,是不知該說什麼好……笑眉,我、我——」他緊聲一喚,想撫摸她卻又不敢,怕再見她眼底的催意,苦苦一笑,「我知道展煜想帶你回關中,你若想跟他走,我、我……」他說不出話,因為他根本不想放她走,只得怔怔地篁住她,心中一片苦澀。

    「煜哥已經離開了。」她端來一碗補藥,也不知是加了什麼藥草熬煮,黑呼呼的、散著可怕的氣味,「快喝。」

    他下意識接過碗,「你說什麼?」有無錯聽?

    「快喝。」

    「喔。」他咕嚕咕嚕一口氣灌完,完全沒感覺自己喝下什麼,只是按著她的意思動作。「笑眉,你剛才說、說——」

    「煜哥回關中了,昨日起程的,他說再不回去,靜姊和路總管會罵死他。」笑眉把碗放回桌而,唇邊咬著笑。唉,這個呆頭呵,就不會說幾句甜言蜜語哄她嗎?她早已原諒他,心裡只有他,難道還不懂?

    「你、你沒跟他一起走……」他臉上閃著興奮,雙目發亮,胸口微微喘著……他的姑娘留在他身邊呵……突然,神色一黯,似是思及什麼,悶悶地道:「你的馬中了一箭,還沒完全復原,等它好了,你才能起程回去,是吧?」

    笑眉沉吟片刻,笑著搖了搖頭。

    他看著她,不懂她心裡想些什麼,沮喪緩緩佔滿胸懷。手有自我的意識,他伸了過去,情不自禁摸著姑娘的眉、姑娘的香頰和唇瓣。

    「笑眉,那一晚,我做了不可原訶的事,你心裡恨死我,我知道……我無話可說,是我錯,我、我……」他頓了頓,找不到更好的詞,「我無話可說。」

    他的動作突然停止,狼狽地縮回手,懊惱又道:「對不起,我不碰你,你別害怕。」他有鋼鐵的意志,卻承受不了她眼中對他的恐懼,那種經歷一次便已足夠,再多,他亦要瘋狂。

    笑眉心中也在歎息,咬了咬唇,柔軟地問:「霍希克,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兒?」

    他挑眉,神情迷惑,不懂話題怎轉到這兒來了?

    「我希望是個女娃娃,有一對金褐色的眸子,霍希克,你說孩子的頭髮會是什麼顏色?」她語氣微揚,雙手按著腹部,臉上有著陶醉而迷人的風情。「會是黑色還是銀色?我們要幫娃娃取什麼名字好呢?」

    即使外頭百里的旱地瓜田眨眼間變成水稻田,霍希克可能也沒啥感覺了,他已經傻了,雙目瞠大,暗金的眼瞳激光閃耀,嘴巴張得老大,足夠飛進一隻鳥。

    「我想,咱們把男孩和女孩的名字都取了,好不好?」

    「好、好。」他順著地的話尾點頭,腦中尚在消化這個驚天動地的訊息,他眼神瞧著她的肚腹,又瞧著姑娘可人的臉蛋,一個奇異的弧度在唇上慢慢擴張、再擴張,小心翼翼地求證,「笑眉,我們有孩子啦?」

    她眨著眼,認真地點點頭,小手悄悄地、主動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微微握住。

    「你還要讓我回關中嗎?希望我跟著煜哥去,再也不回來?」

    「不!笑眉——」他驚喊,「不!」大掌將她拉近,一把抱住她,彷彿不這樣做,她真要一走了之,真要離開這兒,再也不回來。

    「我不要你走,你知道我的心意,不是嗎?」他心中既痛苦又歡喜,在她耳邊吐露,「我怕你很我,怕你不快活,若自私地將你強留在身邊,你會恨我一輩子,而我承受不起,笑眉……我不要你走,我的心,難道你不明白?那一晚,我是瘋了,才會這樣對你,清晨醒來見你淚累了睡在身旁,滿身淤紫,我、我恨死了自己,躲開不敢見你,你說得對、罵得好,我是混蛋,貨真價實的混蛋。」他深深吸氣,背脊的傷隱隱抗議著,他不理,用力圈住她。「如今有了孩子,你哪邊也別想去,我不要你走,不讓你走!你聽見沒有?」這尚未成形的小生命給了他勇氣。

    笑眉窩在他懷中,心中漲著滿滿的情感,難以言喻的體驗和感動。

    「好。」

    「琥珀傷好了也不會跟你回關中,它是石龍的,如同你是我的,哪兒也——」語氣一頓,他稍稍推開她,「你說什麼?」

    「我說好。我哪裡也不去。」她柔聲道,眉目含情,「霍希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心裡有一個男子,是我最喜愛的人?」

    他臉色有些泛青,勉強地點頭,胸口冒出一陣陣酸氣,直衝喉頭。他當然知道她心裡頭的男人是何方神聖,她那個該死的煜哥!

    笑眉恍若未覺,繼續又道:「我不歡暢時,他會逗我笑,我受了欺負,他會替我討回,我有危險時,他會奮不顧身地護著我,第一次見面時,我罵他是偷馬賊,還放狗咬他,他不生氣,只對我傻傻笑著。再次見面,他打死好多只惡犬,救了受傷的我……為了吻我,還教我打了好幾個耳括子,然後,他知道我心中最深沉的秘密,他知道我喜歡一個人,可他卻偏偏喜歡我,帶著我走過好多地方,去看山看水、走過平沙大漠,放馬在草原上狂奔,他教會我許多東西,還種好吃的瓜給我,他說我是他心中的玫瑰……而我早已愛上他,永遠永遠只愛他一個,再不改變。」她瞧著他,溫柔似水地瞧著,聲音如歌,「霍希克,你知道他是誰嗎?」

    霍希克說不出話來,一口氣梗在胸臆之間。

    他的姑娘,說,她愛他。

    狂喜、狂樂、狂歡,沉澱成心痛的感動。

    他長歎一聲,呼出心窩燒灼的氣息,雙臂緊緊收縮,將她重新攬在懷裡,力道太重太強,兩人都感到疼痛,可兩人都不想放鬆。

    「我不放開你。」他一語雙關。

    她無語,雙手反抱,緊緊圈住他的腰際。

    ※※※

    今天天氣好晴朗,瓜田旁野花多清香。

    「笑眉!」震天怒吼破壞午後美麗的寧靜氣氛,那男子騎在馬上,與幾名弟兄剛由外頭轉回,就見挺著小圓肚的姑娘……呃,是少婦,騎著她的琥珀大馬不知要去哪兒。

    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笑眉咬著唇、絞著手,可憐兮兮地瞧著男子。唉,只差一點點就能溜出去晃晃,天知道這些日子她都快悶死了,這個不成,那個也不成,他的弟兄都成了他的眼線,把她管得死死的。

    石龍迅速地來到她身旁,霍希克健臂一伸,輕輕鬆鬆將她抱到自己的馬背上,圈在懷裡。

    她悄悄抬頭,見他下顎緊繃,臉色鐵青,顯然……呵呵,氣得不輕呵……

    「霍希克,人家好悶,只是想騎馬逛逛。」她的「騎馬逛逛」到得最後都變成「策馬奔馳」。

    他垂眼瞧著小妻子,無奈地歎氣。知道她好動,但懷了身孕畢竟不同,若沒有他盯著、囑咐人幫忙瞧著,不知會有多少狀況發生。

    後來,他才知道,在她飛奔來對他通風報信的那日,她早知自己懷有身孕,還這麼不懂保護自己,每每回想,他不由得膽戰心驚,冷汗盈額,慶幸自己飛撲過去替她擋箭,慶幸受傷的是他。

    她頭微仰,親親他的嘴角,紅著臉道:「對不起啦,你別生氣,好不?」

    他沒轍,重重吻住她,吻得笑眉暈頭轉向,兩隻藕臂緊緊攀住他的頸項。

    「好啊!好樣的!」

    「喲喝!」一陣支持打氣的口哨聲。

    旁邊的眾家漢子鼓噪拍手,大聲叫好,霍希克回瞪了他們一眼,策馬小跑,抱著小妻子,來到一處無人的土丘上,琥珀也跟隨而至。

    「會不會不舒服?」他低頭詢問,大掌輕按在微突的圓腹上。

    笑眉搖搖頭,覆住他的大手,眼眉轉為認真,「你和哈薩克族那個博雅的事情處理得如何?她的蒙族手下還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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