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董妮
楔子
此乃溫和富貴繁榮極吉之命也。
富貴由天不須求,萬金家計自然豐;
十年不比前番事,祖業根基水上舟。
一張命盤斷出一世富貴。號稱鐵口直斷的算命仙難得算到這樣的好命人,以為會得到鉅額禮金相贈,誰知客人送過來的只有一張苦瓜臉。
「又是富貴命啊!」懷抱嬰兒的老婦人邊歎、邊丟下一千塊紅包準備走人。
想想莫家的女人,哪個不是一出生便被斷定既富且貴;但晚景又如何?
就說她母親好了,空有家財萬貫,卻與丈夫貌合神離,及至她三歲那年,老爹乾脆丟下一句:「你夠堅強,沒有我也沒關係;但她卻沒我不可,所以我要跟她走。」從此再見拜拜,不復出現在她們母女眼前。
有鑒於此,她自己在感情路上尋尋覓覓多年,最終才挑了個貧苦出身、卻志氣高昂的男子為夫。起初倒也恩恩愛愛,但可惜好光景不過一年,丈夫便因受不了人家說他夫憑妻貴,從此遁入酒鄉,在某個寒冷的冬夜裡醉死路邊。
然後是她兩個女兒。老大在二十歲那年談了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卻在結婚當天被棄禮堂,才知良人原是名前科纍纍的婚姻詐欺犯,專找富家千金下手,拐了錢便走人。此後她家老大寄情事業,公司是越開越大、錢也越賺越多,唯獨臉上的笑容是越來越少。
老二記取外婆、媽媽、姊姊在情路上跌跌撞撞的教訓,對愛情沒有任何期待;三十歲那年招贅一名溫吞男子,圖的也不過是一個孩子來傳宗接代;夫妻倆的相處情形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相敬如「冰」。
唉!如果只有一代還有話說,偏偏連著數代,莫家的女人都空抱豐厚家產、生活卻無限蒼涼,這究竟是何道理?
「老太太。」算命仙實在不懂,算出如此好命格,客人還有啥兒不滿的?「一生富貴榮華、衣食無憂不好嗎?你為何唉聲歎氣?」
「唉!」再喟口氣,老婦人愁容不減。「我說先生,在金山銀山的遮擋下,又有幾人肯花心思來欣賞我這可愛孫女的內涵?他們不知她的好,又怎會真心來憐惜她?」
「老太太是擔心小姐的姻緣嗎?」算命仙總算明白了。「這點不須憂慮,我看小姐額頭漂亮飽滿、地合圓潤、耳相有珠且圓,將來一定嫁貴夫。」
「那也得挑得中啊!」老婦人搖頭。「金銀財帛動人心,天曉得在遇上真命天子前,會有多少心懷不軌之徒接近她,就算她夠聰明、不上當,也難免要受些擦傷損害。」
這一說也有理,倒把算命仙給難住了。原來有錢是福,但也有可能因此招致慘禍。
老婦人歎著氣走了。
算命仙看著她的背影、再瞧瞧桌上的富貴命盤。這般好命得修幾世才有,卻因外界環境的危害而成噩運?
唉!命運、命運哪……
「等一下,老太太。」他猛地想到了什麼,衝出算命小鋪喊道。「命由天定、運在人手中啊!」
第一章
轉過暗巷,莫晴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好累!她兩條腿早疲軟得像棉花糖似地、風一吹便要寸寸融化;但還是不敢稍停奔跑的速度,就怕一點點耽擱,自己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只能繼續跑了!試圖平緩急劇的心跳,她咬緊牙根往前跑。
「啊!」期間,路上一顆突然出現的石子害她拐了腳,痛楚瞬間爆發。
她踉蹌了下,急奔的腳步終於被拖緩。
「別跑!」
「你逃不掉的。」身後的追擊趁此機會步步進逼。
「唔!」黛眉蹙起,她捶了下疼痛的腳。「振作點。」她不能被捉住的。
拖著不穩的腳步,她衝進另一條巷子。
記得這附近有個夜市,只要能跑到那裡,她便可利用往來頻繁的人群擺脫追兵。
老天保佑,千萬別再出岔子了。她在心裡祈禱;但可惜老天爺今天休假,所以還是出了問題。
砰——
「哇!」
「唉喲!」
一記碰撞聲響起,引發兩道驚呼。
「哪個冒失鬼走路不帶眼睛?」一把稚嫩的嗓音闖進莫晴耳畔。
但她沒空回答,再不站起來爭取時間逃命,那些人就要追上來了。
「拜託!」她掙扎著,只是早疲憊不堪的身子哪經得起連番震盪?這下只能宣佈罷工、癱成一堆泥了。
「真的不行了嗎?」又努力了半晌,確定真的已全身沒力,她接受了現實。
翻個身子,莫晴索性整個人仰躺在地。「抱歉小朋友,有沒有撞傷你?」
「我已經十二歲,不是小朋友了!」抱怨聲響起的同時,小男孩四肢並用爬近莫晴身邊。「不過大姊姊的聲音真好聽,軟軟柔柔地讓人骨頭都酥了,一定有很多男人被你的聲音迷住吧?」
「什、什麼?」這是十二歲男孩會說的話嗎?莫晴眨眨眼,對上一張三分俊美、七分靈黠的童顏。
「三更半夜的,大姊姊在這裡幹什麼?」男孩拍拍屁股站起來。「跟男朋友幽會?」
「不是,我……」她才想解釋。
「我看見那女人跑進巷子裡了。」
「快追,別讓她逃了。」一陣雜杳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傳來。
莫晴聳肩苦笑,不必她開口,答案已自己出現。
男孩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會兒自巷子另一頭追過來的人群。「你被流氓追?」
她也希望那些人是流氓,但不幸的是——「他們是警察、俱樂部的服務生,還有一些不認識的人。」
「包括警察啊!」男孩歪著頭看她。「警察只會追壞人耶!大姊姊,你做了什麼壞事?」
「有關這點我也很好奇。」不過截至目前為止,她毫無頭緒。
男孩彎下腰,定定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忽爾說道:「大姊姊還跑得動嗎?」
「小朋友,我正被警察追喔!你難道不怕我是某個強盜殺人犯?」男孩的態度讓莫晴一陣失笑。
「這有什麼好怕的?」男孩對她伸出了手。
莫晴楞了下。「你……」她還沒說完,男孩已經拉住她的手、拖起她往前跑去。
「慢慢……慢著……」想不到這看起來天使也似的小男孩力氣這麼大,她被拖得差點兒跌倒。
「再慢下去,你就要被警察捉走了。」男孩拖著她在巷弄裡東鑽西拐的。
既然事情的發展已脫出她掌控,那也只好接受,隨後再見機行事了。不過……
「小朋友,你這樣亂跑會不會迷路?」她是已經不辨方向了。
「我叫武應,別叫我小朋友。」那三個字光聽就礙耳。「況且我從小在這裡長大,怎會迷路?」
「我姓莫,莫晴。」他是在這附近的暗巷裡長大的?那麼他是酒吧、或者舞廳老闆的孩子嘍?「武應,你該不會想帶我回你家的店吧?」孩子的想法總是天真,但……「不行的。」她搖頭。
「為什麼?我姊夫雖然只是個PUB老闆,但他很厲害的,不管你有什麼問題,他都可以幫你解決。」
「可若因此影響你家的生意怎麼辦?」她煞住急奔的腳步。「你也許不知道,但你幫我逃跑是一回事,帶我回你家躲又是另外一回事,後果會很麻煩的。」
「你說歸說,別突然停下來嘛!」武應跳腳。「而且只要你沒做壞事,有什麼好怕的?」他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既然插手管了閒事,就一定要管到底。
可莫晴好歹虛長了他數歲,豈能利用小孩子的善良,陷他於不義?因此她堅持放棄逃亡之路。
「你為什麼不跑了?」武應拖她不動,心火微冒。「難道你真做了什麼壞事,所以才不敢同我回去向姊夫求救?」
「不,我沒做壞事,這一連串的事情不過是場誤會。」她甩開他的手,堅持轉身面對已然追上的人群。
「既是誤會,你幹麼不解釋清楚,卻要逃跑?」
「因為事情剛發生時,大夥兒都在氣頭上,很難解釋得清楚。」那堆不認識的人,拳頭揚起就想揍人,她豈能不先逃再說?
「那現在就可以解釋清楚了?」
「都過了一個多小時啦!大家的心情應該已經平靜下來,願意聽我說話了。」她語音才落。
「對面的人聽著,立刻放開人質投降,否則我要開槍了。」那是一句警告,聽得莫晴登時傻眼。
人質?誰啊?她才是被拖著跑的人好嗎?
武應睇了她一眼。「大姊姊,這樣子你還要留下來跟他們談嗎?」
「也許一個小時還是太短了,我應該等上一天再來解釋的。」她呢喃。
「那還不快跑?」說著,武應拖著她跑向巷子的另一頭。
「站住,你再跑我就要開槍了。」
第一次警告是對空嗚槍、第二次就是瞄準她了吧?莫晴幾乎以為自己大限將至,畢竟憑她一介平凡小女子,怎經得起槍林彈雨的威脅?
「除非奇跡發生,否則明年的今天大概就是我的忌日了。」才這麼想著,她和武應的身子突然飛了起來,往後跌進一方寬廣的胸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