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5章 一場好夢 文 / 風行水雲間
過了半晌,寧閒才輕輕道:「這都只是資料而已,你推斷皇甫家族……」
她想問汨羅,他自行推斷的皇甫家族的秘密是什麼,不過話只問出了一半就住口了。因為她發現,汨羅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她側頭去看,發現這位奉天府的新任府主,居然以手支頤,倚在屋裡的硬木榻上睡著了。屋外的涼風拂動他的紫金長袍,令他的身影看起來有幾分孤寂和疲憊。那張毫無瑕疵的面龐上,玩不恭的表情已經收起,反而顯出微微的孩氣。
什麼意思,我這裡的陳列擺設很像家庭旅館麼?她心裡嘀咕一句,卻終是不忍心吵醒他,只從儲物袋裡摸了一卷書,攤開來、沉進去。長天閉關之後,她就將他平時愛看的書都放進儲物袋裡,閒暇時拿出來閱讀。她喜歡讀他看過的書,這會讓她覺得,長天在書中與她輕聲交談。
隱衛們自有打發時間的辦法。而沒有她的吩咐,侍女也不敢進來,這座精舍一時沉入了的安靜,只有屋外時常傳來風兒吹過秋樹的沙沙聲。
汨羅緩緩睜開眼,看到對面的姑娘蜷在鋪了軟墊的椅中,全神貫注地翻著書卷,頭也不抬。
她一手支著下巴,袖口滑落下來,露出一截藕臂,在明珠燈盞的照亮下更顯雪膩。幾個月不見,她的下巴更尖,臉龐似乎更精緻了些,眉眼間也帶上些淡淡的慵懶。大概是在隱流裡掌控了些權力的緣故,她身上也帶出淡淡的貴氣。
這個女人,和他最初所見,已是大不相同了。她坐在那裡像懶散又安靜的貓咪,一身的冷清,卻出奇地令他想伸手去撫摩。
華燈已上,屋外天色暗沉,竟已到了夜裡。曉風吹拂,撩得她秀髮間紅玉珊瑚簪上的流蘇,隨著幾縷垂下的青絲輕輕晃動。
他盯得有些久了,寧閒若有所感,一抬眼就望進了他的紅玉眸底深處。
「你醒了?」這人睡醒也不話的,就這樣直勾勾盯住她?
汨羅懶洋洋道:「我睡了多久?」原本清朗淙淙的聲音帶上幾分剛剛甦醒的瘖啞,真是腐女最愛。
她望了望屋角的漏刻:「不久,大約兩個時辰。你還要再睡會兒不?」
「不必了。兩個時辰已是足夠。」他坐直,伸了個懶腰,渾身上下發出一陣輕微的爆慄聲,這才舒服地歎了口氣,「真是許久不曾有這般好睡了。」
「你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
「我想想。」他露齒一笑:「大概是半年多前吧?」
她忍不住覷了他一眼。修煉有成的大妖和修士,只有到了疲憊至的時候才會陷入沉睡,這是身體自行啟動的防衛機制。人都只看到汨羅繼承了府主大位之後身為贏家的亮麗光鮮,卻不知道他從那時起,幾乎就一天也沒合過眼。他有堆積如山的事務,和詭譎多變的局面要處理。
突然覺得這騷狐狸還蠻可憐的。
汨羅深深凝視她,似要望進她眼底:「你可是在同情我?」他在自己的華屋香榻都不能安然入睡,為何只是坐在這裡,就神思困乏,覺得黑甜鄉在招手?這與屋內的溫暖無關、與屋角的熏香也無關,只是靜靜地坐在椅上那個人兒,莫名地讓他感覺到心安。
「我吃飽了撐的,同情你?你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大紅人,奉天府大權在握的新府主。凡事有得必有失。」寧閒聳了聳肩,笑得促狹,「想睡便再睡會兒,不用硬挺。昔年你被慶忌追殺時,在我面前可沒少趴。」
昔年他身負重傷逃至烏馱城,是寧閒救了他。當時汨羅就在齊胖家的軟榻上養傷,日日昏沉,的確是在她面前沒少睡著了。或許有了前鑒,知道她絕不會出手害他,才能睡得這樣香甜吧?不過那時他是狐狸之身,而現在卻是人形出現,莫名地不想在她眼前顯出脆弱。
「當真不必。」他站了起來,那種深沉的疲憊感果然不見了。畢竟是修為深厚的大妖怪,只需要很短時間的睡眠,就能將疲勞盡復。她這般坐著看他,才發現汨羅的身量也很高,充其量只比長天矮上一點點罷了。
燈光拉長了他的影。汨羅直直地看著她,突然向她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
隨後他放慢步伐,在她面前尺之處停了下來。前方是一道神力布成的氣牆,柔和但堅決地將他擋在了外面。
「怎地和我這樣生分了?」
寧閒嘴角一撇:「有話只管就是,我聽得見。」
他微微勾起唇,笑得邪氣:「這距離遠了,話不方便。」抬起腿,又向前踏了一步。
寧閒頓時感覺到壓力大增。她用神力凝成的氣牆,在汨羅的緊逼下晃動起來,像是隨時可以被戳破的肥皂泡。
看來,汨羅果然從前任老府主那裡繼承了一大筆遺產,並且適應良好。他以前的修為,可絕沒有這樣精深。
他再走一步就到她跟前了。寧閒不得不站了起來,警覺地看他:「你做什麼?」他離得這麼近,入侵了安全距離,令她很不自在。
「寧閒。」汨羅微微低頭俯視著她,眸色如同最紅艷的寶石熠熠生輝,「到我身邊來吧。」
她吃了一驚,不悅地皺眉:「我過了,我有……」
「無論他有什麼,我都能給你更好的。」汨羅打斷她,「我不知道你和巴蛇神君定過什麼契約,不過無論你們所圖的是什麼,明顯都已失敗。你不應再被那個契約所束縛。」他的聲音低沉、性|感,並且自信,「你該自由了。到我身邊來吧,我不信你不曾對我動心。」
她身邊的空氣,似乎都灼熱了。老實,被汨羅這樣盯住,哪個女都會感覺亞力山大的。
見她紅唇微張,隱在裡面一點點濕濡誘得他心癢難熬。想起上次親吻她體會到的柔滑,他心中一蕩,忍不住低頭去親。
這個動作只做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寧閒袖中已經滑出了匕獠牙,正頂在他胸口位置。紫金袍並不厚實,他都能感覺到刃尖上傳來的冰寒。
「眼觀手勿動,汨羅大人!」她眼中已經帶上了怒氣。
她的俏面上寫著薄怒和不以為然。汨羅微微一笑,竟然不管抵在自己心口上的匕,依舊俯身去覆她的唇。這動作是將自己心臟餵入獠牙的尖刃。以她這武器的鋒銳,汨羅的身體強抵受不住,非被戳個透心涼不可。
寧閒一驚,下意識地收回獠牙。汨羅原本伸手去抓她胳膊,手指才碰著她的衣料,寧閒比他更快一步,身形閃動,已經盪開到尺之外了。他這一下親了個空,卻保持著俯身的姿勢。
她面覆寒霜,冷冷道:「天色不早了,府主你該回去了。」
汨羅盯著她,緩緩站直身體,突然笑道:「寧閒,我當真不能令你心動麼?」
她沒好氣道:「我有喜歡的人兒了,你再好也不是我的。再,你這種有婦之夫,有資格這種話麼?」
汨羅一雙紅眸瞇起:「我?有婦之夫?」
「你不是和金滿意訂了終身麼?」
「訂婚而已。我和濟樓還有許多事情要談。」汨羅淡淡道,「我與金滿意的訂婚,不過因為與濟樓互有應求罷了。她明白,我也明白。」
「所以,你就想在外頭拈花惹草?」她皮笑肉不笑,「敬謝不敏,你找別人去吧。」
他抿了抿唇,眼中饒富興味:「所以,你是在生氣我與金滿意訂了婚,還想找你為伴侶?」
她沉下臉,直截了當道:「我得很清楚了,我有心上人了。此生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汨羅居然不生氣,只是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才搖頭道:「你年紀不大,不明白對於我輩這等壽命悠長的人來,情愛一物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你此刻的想法,再過一年、一千年,早就不復存在;你緊要的人,再過這麼長的時間,也未必會喜歡你了。」
寧閒聽得心頭沒來由一疼,卻冷冷道:「那就先過上一年、一千年再。」
汨羅見她眼底凝出了冰寒,知道這話大概戳中了她痛處,心裡微微不忍,也不再出言傷她,只笑了笑,轉移話題道:「聽昨**和金滿意吵了起來,又輕|薄了她?」
輕|薄?寧閒一呆,果然轉移了注意力,面色微微一紅:「不過是摸了她的臉,我和她同是女,談得上輕薄麼?」到底,金滿意是面前這人的未婚妻,她去捏人家臉蛋的事被正主兒知道了,還是有分赧然。不過,死狐狸連這等事都知道,他的眼線可真能耐。
汨羅正色道:「我既和她訂了親,怎能坐視這種事發生?下次你再想輕薄她,只管衝我來好了。」
果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寧閒突然衝他嫣然一笑。
她板著臉這麼久了,突然破冰展顏,汨羅都為之一愕,哪知她笑得最歡的時候,袖中一動,獠牙已經電射而出,直取他胸口。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