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2章 收妖 文 / 風行水雲間
阿離不敢跟過去瞧。她想逃，可是只要她走近密林，營地周圍的樹枝就像有意識般主動彎了下來，擋住她的路。她知道，這是那只霧妖不讓她走。
她只能窩在這個躺滿了人，但安靜得像墓地的營地裡簌簌發抖。密林裡一點兒聲響也沒有，不像她住在山寨子裡頭那時，能聽到夏季持續了一整夜的蛙蟬鳴叫。真奇怪，這麼明顯的跡象，頭人他們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過了一小會兒，霧妖走了出來，或者說飄了出來。阿離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反正她感覺到對方的身形比剛才還凝實了一點點。
霧妖又拖走了一個人進屋。
然後是第三個人、第四個人、第五個人……每一次走出屋子，她的身形就更加凝實。
阿離怕得麻木了，愣愣地坐在火堆旁，只覺得這火烤起來一點兒也不暖和，她心裡冷冰冰地。
霧妖又走了出來，這回阿離已經能看清她是個披著霓裳的女子了，面容姣好，嘴唇甚至有些淡淡的血色，只是眼睛還是閃著綠光，望之不似人類。
這一回，她要去拖的是那黑瘦婦人。阿離忍著心中的懼怕，喊道：「你不能碰她！」
霧妖不理她，嘿嘿笑了聲：「別急，一會兒就到你了。」說罷，伸手去拖。
被她拖進屋子裡的人，肯定沒有好下場。阿離著急了，猛地站了起來，狠狠推了霧妖一把：「不許你碰她！」
霧妖的形體是濃霧凝結而成的，阿離的手指像是推在了空氣裡，本來應該什麼也觸不著的。可就在這時，她的指尖突然煥出了淡淡的金光。
這金光一閃而過，持續的時間短得如同今日傍晚夕陽的最後一抹餘輝，可是這便已足夠了。她的手指突然觸到了軟軟的實體，阿離毫不猶豫地硬生生戳了過去。十指似是穿過了透明的凝膠，深深扎入了霧妖的身體！
霧妖一驚，驟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嘶鳴，如同普通女子那樣淒厲的呼喊。那種飄飄渺渺的感覺不見了。她飄出了幾丈遠，阿離突然覺得自己不怕了，既然這妖怪的喊聲像普通人，它就不應該是不可戰勝的！
霧妖摀住右臂，難以置信地望著阿離。這裡即是剛剛被小女孩推搡的位置，現在露出了十個尖尖的指洞，有乳白色的液體一滴一滴自傷口中流出來，滴落到地面。地上幾株弱生生的小草被濺到了，頓時像吃了大補藥一樣地瘋長。
霧妖從嗓子裡怒吼了一聲：「你到底是什麼？」和身撲了上來。它的面容扭曲，再也沒有半分姣好的模樣。
阿離還沉浸在戳傷霧妖的茫然感之中。只來得及抬了抬眼，霧妖的爪子就伸到了她面前。妖怪的爪子像女子的纖手，膚色如玉，指甲卻是鮮艷的紅，長而尖利。直奔她的眼珠而來。
它想將她的眼睛剜下來。
阿離嚇得呆了，手腳都軟軟地，叫都叫不出，只來得及閉上眼。
她心裡只有一個願望：她不想死。在那一剎那，她將這句話默念了好幾遍。
大概老天爺這一回終於聽到並打算實現她的願望。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她聽到了霧妖的一聲尖鳴，比方才被她所傷時。叫喚得還要大聲。
「這個妖怪好愛叫喚啊。」她還有閒心這樣想著，才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青色身影。
那個河灘邊上的少年正擋在她和霧妖之間，回頭問她：「小姑娘，你沒事吧？」
阿離胸中頓時升起一股強烈的喜悅感。不僅僅是因為劫後餘生。她的嗓子太激動說不出話，哽咽了兩聲才用力喊道：「別轉頭，小心前面！」
趁著少年回頭，霧妖揮了揮手，原本徘徊在密林中的濃霧瞬間纏了上來。兩人站立之處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少年後退一步，緊緊將阿離護在身後，輕聲又問了她一遍：「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可是頭人他們睡不醒了。」阿離一個勁兒地搖頭。
少年輕歎了一聲：「是我來遲了。看我變個戲法給你看。」說罷，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布袋。這布袋看起來就和一般農家裡用的粗麻米袋子沒什麼區別，就是個頭小了點，最多裝個半斤米的量，袋口上甚至還打著補丁。可是他將這袋子信手一扔，布袋就自動飛上兩人頭頂，從袋口吹出了極其強勁的大風！
濃霧再固執，也抵不住大風的吹襲。不到三兩息，霧汽就被吹散了，連帶著整片密林上空也變得清清朗朗，再沒有半點朦朧。若是阿離識貨，她就會知道這是名為風神袋的法器，吹出來的罡風可以驅邪避瘴，可不只有吹散大霧那麼簡單！
藏在濃霧中的妖怪也隱不住身形了，從自己傷口中抓起一把白液噴在密林中，林中的十餘顆樹木頓時一陣搖晃，將根系從土裡拔了出來，然後化作了樹人衝了上來。這些樹人看起來勢大力沉，被它們打中的恐怕不死也要被撞成重傷。
少年皺了皺眉道：「你還不肯死心，這就怪不得我了。」他這回取出來的卻是一摞符紙，唰唰丟出去了十餘張。他擺弄這些符紙可不像板條寨頭人那樣神色恭敬還要唸唸有辭，可是符紙一觸到樹人的身子，就立刻爆裂開來，將這些剛剛活過來的樹人重新炸成了爛木頭，兩三下就重新趴到地上動彈不得了。
霧妖見勢不妙，終於想跑了，將身體重新散成了一股煙霧就想從密林間遁走。可是少年只指了指頭上的風神袋，輕輕叱了聲：「吸！」風神袋這回不再吹風了，反而是釋出了強勁的吸力，霧妖變成的煙霧無力地掙扎了幾下，還是被吸入了袋中。
收妖完畢，風神袋口一扎，又變成了小布袋模樣，被少年收進懷裡。
霧妖既去，四週一片清朗，連天上的明月看起來都分外皎潔。阿離聽到，林地裡開始傳來了小蟲的鳴叫。
可是寨子裡的人們還是沉睡不醒。
「哥哥，請救救他們。」阿離誠懇道，「他們吃了綠色的米飯之後，就睡不醒了。」
少年走到鍋邊，撈起粘在鍋底的幾粒米飯聞了聞，變色道：「這不是米飯，而是惑蚜的蟲卵。這種蟲子的卵用高溫也殺不掉，人類吃了就會中邪，然後昏睡過去，至少要十來天才能醒得過來。」他心下瞭然，定是霧妖用惑蚜卵偽裝成大米，誘使這幫凡人食用。
不僅是密林，連這個小小的營地本身，也是霧妖為了誘引凡人上當而布設的圈套。
他想了想，掏出玉瓶倒出幾粒藥丸，讓阿離塞進人們嘴裡。「這是我姐姐煉製的清虛散，效用極好。他們很快就會醒來了，別擔心。」清虛散是能解奇毒的好藥，拿來解惑蚜卵有些兒浪費了。不過他不介意，阿離不懂得介意，而煉這藥的人，想必也不會介意的，她對凡人一向最友好。他微笑著想到。
過不多時，地上的人們果然悠悠醒轉。他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衝到林子旁邊，將今晚所吃的米飯全嘔出來。
一時之間，這個營地內酸腐之氣沖天。阿離都忍不住皺眉，少年卻似無所覺，拉著她走到一邊問道：「他們吐出來就無妨了。小姑娘……」
她出聲打斷道：「我叫阿離。」
「……好，阿離，我剛才趕過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你手指突然發出金光，戳傷了妖怪。」他溫聲道，「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阿離茫然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心裡急得狠，怕它傷害穆撒大嬸。」她指了指剛剛從林子裡走出來的黑瘦婦人，「心裡想著『不許你碰她』，不知怎地，指頭就突然覺得熱乎乎地，摸得到妖怪了。妖怪的身體也很軟，我一戳就戳傷了它。」
少年苦笑。這霧妖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妖怪，但身體絕對稱不上「很軟」，更不可能被她一個小女孩像戳豆腐一樣捅了十個指洞出來！看來，這個小姑娘身上，也有秘密呢。
他低聲道：「我從你們寨子那裡趕過來的，果然是淹在河水底下了，今日水已經退去了些。房屋旗桿什麼的，都露出來了。」
阿離「啊」了一聲，問他：「你找到你要的東西了嗎，那個金色的石頭？」
少年搖了搖頭：「沒有呢，我來回尋了好幾遍，始終找不著。我經過這片密林上方的時候，發現下面妖氣濃厚，又察覺到了你的氣息，這才下來看看。剛才在河邊找東西耽誤了不少功夫，不然可以救下更多人了。」
這時，寨子的頭人也明白是眼前的少年救了自己一行人，趕過來道謝。
少年擺手道：「小事一樁。我最不願見妖怪害人。」他指了指阿離，「這個小姑娘可有父母？」
頭人搖頭：「我們都不知她的來歷。她似是突然就出現在我們寨子周圍，趕也趕不走，後來寨民見她可憐，收留她吃百家飯，這也吃了快一年時間了。」
少年沉吟了很久，才摸了摸阿離的頭：「阿離，我有事需要你相助。你願意和我一起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