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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6章 你會不會死? 文 / 風行水雲間

    她心中一沉。長天的強大,她已經越來越瞭解。若連他都說她無法修仙,那麼她這一路上到底在做什麼呢?難道他只想給她一個虛幻的希望麼?當初他那副自信滿滿的模樣,難道只是騙她的?

    她忍住不安,戛聲道:「說下去。」他必定還有下文。

    「所以,我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幫到你。」長天望著她,一字一字道,「修煉妖之道!」

    她舐了舐唇,想說話,嗓子卻被堵住了:「修……妖?」

    「不錯。人之道,你已經無緣。你非本世界之人,全無靈根,是不可能憑借人之道修成正果的。惟有入妖之道,方才有此可能!」他傲然道,「妖族從未有過靈根,卻同樣可以修成通天徹地的本事。你雖沒有強悍的肉身,但若借鑒妖修之法,未必就不能殊途同歸!」

    「等下!我若修煉了妖之道,能夠使用神通麼?」妖之道,就是指煉出妖力,然後使用妖族的法術吧?

    「能!」他斬釘截鐵道,「我必會助你!」

    她嚅囁半晌,才問出自己最害怕的問題來:」那麼,我會變成妖怪麼?」

    他搖了搖頭,給她吃定心丸:「你只是修行妖法,真身還是人類。你的本質和性格不會改變。」他也會努力令她不改變。

    「就是說,我使用妖怪的法術,但實際上還是個人類?」她疑道,「那麼,此事之前可有人成功過?」

    這一回。他沉默了。

    於是寧小閒明白,自己還是個實驗品。

    奇異的是,她卻對他生不起氣來,似乎這個事件。她冥冥中早就知道了。

    她只是很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有幾成的機率,可以活下來?」

    「四成!」長天輕輕道,「淬體之後,我會盡全力助你改換體質。生成妖脈!」

    她點了點頭:「嗯,四成,真是不少了。只是,長天,你為何一開始不告訴我?」

    他將眼睛移向了別處:「一開始,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讓你知道。」一開始,她只是他手中的一隻棋子,他又怎會告訴她太多?哪知這世上,竟然真有日久生情這回事!

    「後來呢?」

    「後來。卻……再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告訴你。」她的導引訣都快大成了。按理說早該將其中利害告知。可是每次他想將此事和盤托出。一想到寧小閒得知真相後的反應,居然就可恥地退縮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太不地道,可是他不願見到她的憤怒、鄙視和害怕。尤其是面對著他的時候。

    他害怕自己會生氣。一向冷酷的長天居然也會害怕?寧小閒心想,自己是不是該高興呢?

    「還有什麼我應知而未知之事?」

    長天果然想了想。才道:「沒有了!」

    她拿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圈,畫了半晌,才抬頭道:「以後,與我有關的事不許再瞞著我!」

    他驚訝地望來:「你不生氣?」

    「生氣,怎不生氣!」寧小閒板著臉道,「可是生氣有用麼?既然我都已經走到這雷州來了,後頭又有追兵,也不可能再往回,那還不如接著走下去。」

    他凝視了她很久,才輕輕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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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又是順利得令人不敢相信。只是雷州乃潮濕之地,多山多雨,白天還是晴空萬里,夜裡就經常陰雨連綿。幸好她晚上住的地方絕對沾不著雨水。

    帶回小木屋的傢俱,已經讓她擺上了。終於有舒服的床可以安睡、有寬敞的軟榻可以看書。她甚至在路上移植了一盆薰衣草入屋,擺在花架上,這種不起眼的植物能夠鎮靜助眠,放鬆心神,提高睡眠質量。

    她不知道,恰恰是這綿密的雨水幫她消除了行蹤和氣息,給追兵造成了極大障礙。

    但她開心不到哪裡去,因為——長天生病了。

    他閉目養神的次數,比以往都多。有時她在獄外趕路,想起了問題要問他,從來有問必答的長天,此時卻沒有聲響。她憂心忡忡地進了神魔獄,發現他單手支頤,竟然已經悄然睡著了。

    他長得俊,睡著的姿勢也很帥。寧小閒呆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勁了。妖怪們因為體質迥異於常人的關係,睡眠一向是少得可憐的。以溫良羽的半妖之身都可以長久地精神健旺、無需睡眠,何況是身具大神通的長天?自她與長天相遇以來,他似乎就從來沒有睡過覺。並且他也說過,自從開始修煉之後,無論是人是妖,多半都以調息入定來代替睡眠。

    現在,他居然像人類一般睡著了,這必定不是什麼好事!

    溫良羽正在第五層照料息壤。她不敢吵醒長天,放緩了腳步走向窮奇,嘟起口型,無聲問它:「他怎麼了?」

    窮奇不敢說話。它本是用窮奇惡獸的精血畫在丹爐上的器靈,抓耳撓腮了半天,才散開身形,在丹爐上聚起兩個大字:「虛弱。」

    儘管早已猜到,她的心情還是在一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會怎樣?」會不會死?

    死這個詞,聽著離長天似乎很遙遠。他就算被鎖在這大柱上,神情也從來冷冷地,背板一向挺得筆直,無論她有多驚惶、多無助、多害怕,只要看到了他,就立刻有了勇氣。

    這樣的人,也會死去麼?

    窮奇這回寫的字多了,所以每個字都變成了蠅頭小楷:「陷入長眠。」

    「巴蛇本能,長眠延命。」它待她看清楚了,才化成另一行更小的字,「休眠期間,五感盡失,不動不聞、不言不語。」

    這即是說,在長眠期間,長天會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和動靜,包括她。

    「若無補充,最後消散。」它像是怕她不理解,又緊接著道,「神識消亡後,身外化身會歸於無形。」

    歸於無形!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跪了下來。窮奇的意思,是長天只要死去了,就會灰飛煙滅,連屍骨也留不下來麼?他在這神魔獄中苦苦忍耐了三萬年,不過求一線生機,這樣憋屈的死法,絕對不應該屬於他!

    長天曾經說過,他還能再活五百年。直到她一介凡人都化作屍骨了,他還能健在。可到了當下,西行之途才走了多少步,他卻已經油盡燈枯,其中緣故,還需要細想麼?

    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將淚水吞回肚子裡。自怨自艾已經沒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該怎麼做,才能救他?

    她斬釘截鐵地說了四個字:「我要救他!」

    可是窮奇這回沉默了。就連它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為長天提供大量的靈力,來維持他身體機能的運轉。

    「你們在做什麼?」長天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底層響起。

    窮奇一瞬間變回了丹爐上的老虎形狀,而寧小閒卻緩緩轉過身來,盯住他問:「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現在已經這樣虛弱了?」

    他為她煉製獠牙,為她煉丹,為她療傷,指揮稻草人每日給她喂招,還要替溫良羽完成那逆天改命一般的換血之術。長天曾說過,身上的縛龍索會將他的神通壓制到最低。那麼,為了做到這一切,他要付出多少努力?

    「不過是小憩而已。」長天臉色舒展開來,甚至嘴角一勾道:「怎麼,我還不能睡覺了?」

    他很少用這樣玩笑的語氣來說話,她卻覺得鼻子一酸,眼中氤氳開來:「何必騙我!你前幾日不是答應了,但凡與我有關的事,絕不再瞞我!」

    他逐漸斂起唇邊的笑容,深深地望著她,半晌才道:「你莫聽窮奇胡說,我不會有事,必能陪你走完西行之途。」

    她吸了吸鼻子:「當真?」

    「本君向來一言九鼎!」

    若不能陪她走完,他也一定會好好安置她,讓她在這亂世之中,餘生還能幸福富足。

    寧小閒破涕為笑,心中卻暗自下了決定。事實勝於雄辯,男人又是打破門牙和血吞的生物,絕不可這樣輕信了他。

    若沒了他,這西行路還有什麼意義?她一定要為他尋到解決之法。

    這一日,終於走到了目的地。

    五大連池。水網縱橫遍佈雷州,而這裡就是網中央,就是雷州水系的心血發源之地。

    說是「池」,其實卻是龐大無匹的「湖」。這五大湖同氣連枝,水文相通,光是湖水的面積,就佔去了整個雷州的五分之一!

    她頭一次明白了,何謂「浩浩湯湯,橫無際涯」,何謂「朝暉夕陰,氣象萬千」。面前這平靜的湖水,一望無際、煙波浩渺,偏又似能集起天地之力,有摧枯拉朽之能。

    她就站在五池中最大的「心」湖之畔眺望遠處,遠方天水相接連成一線,不知邊際在何處。湖中偶有魚龍躍起,岸邊翔鷺逡巡,又是一派生機盎然。今日正當風和景明,這上下天光、一碧萬頃的奇境,令她怔忡良久,難以言語。

    在這自然偉力之前,人類,蘚疥耳!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人、妖拼了命也要得道成仙。因為惟有如此,才不會在自然面前顯得如此軟弱無力;惟有如此,才不會在這浩蕩的天道之下,像蟲蟻般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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