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4 發現 文 / 雲綰風
咖啡熱氣裊裊，窗外水色氤氳。
餐廳裡，音樂繚繞，舒緩輕柔。
握著她的手，尹正鐸看著她驚怔的神情，呼出的熱氣溫暖她冰冷的指尖。
「葉兒。」他仍舊這樣叫她，黎葉只覺得心頭在顫抖楮。
他盯著她，目光深邃，看不見厭棄和鄙夷，他低著頭，朝她指尖呼氣，帶來一陣溫暖。
「以後不會再發生那些事，凡事有我。」
他聲音平靜，也沒有多煽情，彷彿只是尋常一句話，卻叫她眼眶發熱。
她以為會被他介懷的事情，以為他讓他看不起厭棄的事情，他竟然眉頭都不動一下。
看她定定的看著自己，他伸手，拿起刀叉，切著盤子裡的牛肉，切好後餵給她，「吃吧，這個味道還可以。」
黎葉仍舊發著呆，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他放下刀叉，「黎葉，其實，你不該告訴我這件事。」
她以為他嫌噁心，默默無聲。
他看著她，「你讓我內疚到不知該如何彌補。」
她輕顫。
「你在受苦，我全然不知，我還有什麼道理埋怨。」他神態凝重，目光裡帶著疼惜。
她看著這個男人，只覺得心裡的所有堅冰都被鑿出縫隙，緩緩的融化成溪流。
「你以為我會介意？」他握著她的手指，她就是被人用這件事當成把柄的吧，她才會跑來翻看他的電腦。
一想，他覺得她簡直是傻瓜，被脅迫之後只會吞下苦果，不和他說起分毫，現在這一刻，仍舊恥於和他坦白，一心認為他會是個只會抱怨指責的無良男人。
在他心裡，聽到發生了那種事，除了心痛還有憤恨——
他只有資格恨自己，他憑什麼介意她發生過那些，那時候，她一個人拚命的賺錢，只為了撫養他們共同的孩子，他卻高枕無憂，從來沒有為那孩子做過一點事情。
「吃吧。」將牛排喂到她嘴邊，他目光悠遠。
黎葉張口咬住，滿口的香濃汁水。
他拿起紙巾，給她擦乾淨嘴角，他沒有介懷，也沒有因此看輕她，好像只是她做了一份再尋常不過的工作。
他的無所謂，叫她也跟著釋然些許，原來那並不是罪無可恕的一個錯誤，原來在他心裡，這只是一件過去可以忘記的小事。
他耐心的切著牛排，樣子認真又細緻。
外面風大雨大，這一刻，心卻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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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氣放晴，黎葉帶著尹正鐸回當時希希看病的醫院去。
一到那，他就直皺眉頭，醫院哪裡有樣子，說是個小診所還差不多，難以想像，這麼簡陋的地方也能給人看病診治。
黎葉知道他對這地方不滿，心裡也有所愧疚，她那時候很窮困，去不起大醫院，只能找到規模小一些的醫院。
要不是那個叫艾利的好心醫生幫忙，她連這樣的小醫院都可能看不起。
好幾次她都沒有足夠的錢付上醫藥費，是她三番四次的幫忙墊付，孩子沒了的時候，已經上了年紀的艾利哭的很是傷心。
到了醫院，打聽一番，有認識艾利醫生的人都說她已經離職了，她還不到退休的年紀，這樣就離開了，想來也是有些不得已的狀況發生。
沒辦法見到幫助過自己的人，黎葉覺得有幾分遺憾，尹正鐸見她很想和那位醫生見面的樣子，轉頭去打聽了一圈，不久回來，手裡拿著一張紙條，「有人知道她的住處，我陪你過去看看吧。」
黎葉心想，這次一走，以後只怕不會再回來，若是不去這一趟，恐怕今生也沒機會再見。
跟尹正鐸出了門，兩人一起搭車前往。
路上街景繁華，他一直牽著她的手。
到了目的地，兩個人下了車，他拿著地址對了對門牌號，確定找對了地方，按了門鈴，裡面卻沒有任何回應。
看著落了灰的大門，黎葉道，「他們好像搬走了。」
他往院子裡看了看，雜草是許久沒人清理過的樣子，他四處看了看，附近有人遛狗走過來。
他走過去，打聽了幾句，隨後回來，看著她，「那位太太是搬走了，有一年了。」
自從希希去世，黎葉也沒有再去過醫院，艾利醫生應該也是在孩子沒了之後不久就辭職搬家的。
人已經搬走，黎葉也別無他法，手裡還拎著水果和禮品，想是也無法再送出去。
尹正鐸只想幫她完成所有心願，遠遠看見郵差在街頭派信，他拍了拍黎葉，「你等我一下。」
他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過去跟郵差詢問了一番，回頭指了指這邊的門牌號，問他對那戶已經搬走的人家有沒有印象。
郵差想了想，告訴他，那家人搬走後回來取過一次積累的信件，但並沒有說搬去了哪裡，也只有那一次郵差見過他們，看樣子，搬走的事情是匆忙間決定的。
似乎並沒有什麼線索，尹正鐸正要走，郵差忽然說，「你要找他們嗎？」
看他點頭，郵差隨口說，「我只記得他們那次回來取信，開了一輛印著嘉德農場字樣的小卡車。」
再不能提供多一些的線索，郵差繼續去派件。
尹正鐸走回來，從黎葉手裡接過東西，「走吧，我們去找一找嘉德農場。」
黎葉沒有異議，雖然這樣的舉動有些冒失。
幾番打探，嘉德農場距離這裡十分遙遠，幾乎是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尹正鐸租了一輛車，載著她一路就找過去。
男人對辨別方向還是有一套的，看著地圖，一路打聽，他倒是樂在其中。
途中風景也不錯，樹林茂密，山勢錯落，好像郊遊一般。
中午找了個小餐館，簡單吃了一些，休息片刻，繼續上路。
也算不上苦，但是也絕不是享受，路上風塵僕僕的，他又要找路又要應付各種突發狀況，並不輕鬆，可是他卻覺得暢快，能載著她一起奔跑在異國的山路上，只有種自由到想吶喊的衝動。
天黑之前，總算找到了那個農場。
到了地方，他只覺得自己的四肢在車裡蜷縮的有些浮腫，下車活動了一下，他下去打聽——
只憑借郵差的一句話就千里迢迢跑過來，簡直是衝動，一輛印著農場字樣的車，可能是農場將車賣掉，可能是同名的其他小農場，許多種可能，那家人並不一定就在這裡。
黎葉也跟著下來，這附近很空曠，看不到什麼人。
走了一段，尹正鐸在一條河邊看到一群牛，一個中年男人正在那裡割草。
從欄杆裡鑽進去，他過去詢問。
這附近很少有人來，何況是陌生人，那人警惕的打量著尹正鐸，聽他打聽艾利醫生，對方擺擺手，含糊的說不清楚。
黎葉也想跨過來，他走出來，拉著她，「走吧，他們不在這裡。」
兩人上了車，他將車子倒出去，從後視鏡看了眼那個一直在割草餵牛的男人，開車離去。
失望也說不上，本來就是冒失著跑過來的，知道艾利醫生辭職搬家後，就已經沒抱什麼希望了。
他開車兜了一圈，忽然又將車子開回去，黎葉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問道，「怎麼又回來？」
他將車子停在岔路口後方的拐角處，下車，站在隱蔽處往外觀察。
黎葉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也下了車走過來，「你在看什麼？」
他搖頭，只說，「我感覺我們沒有找錯地方——讓我看看，興許是我多心了。」
站了會兒，不遠處傳來車聲，他瞇起眼仔細看著，一輛印著嘉德農場字樣的小卡車顛顛簸簸的開了過去。
尹正鐸急忙回身，叫她，「上車。」
一路遠遠的跟著那輛車，附近都是山路，不是很好走，天色模糊，加上草木茂盛，他跟在後面不容易被發現。
不久，那輛車停在了湖邊一棟房子旁。
尹正鐸也將車停在路邊，下車，帶著黎葉跟過
去。
院子裡，剛剛的那個男人正收拾著晾曬在外面的衣物，一個頭髮有些花白的女人走出來跟他說著什麼，藉著僅存的一些天光，黎葉依稀辨認出來，那個女人，就是艾利醫生。
她走上去兩步，還沒等出聲，他們就發現了她，艾利醫生看見她，十分意外，想認，又不太敢認。
艾利醫生把門口的燈打開，走過來，看著黎葉，「是……你是黎葉？」
黎葉點點頭，一陣激動，「是我，艾利醫生，當初你幫過我，我這次回來，想來找你說聲謝謝。」
「我的天，我真沒想到你會找到這裡來。」艾利醫生十分驚訝，久久回不過神。
看著一旁那個男人一直防備的眼神，他和艾利醫生分明是一家人，在農場打聽的時候又說不知道，尹正鐸走過去，站在黎葉身邊。
「你從哪裡來的？」艾利醫生看著黎葉，她身邊還帶了個年輕的男人，看起來，他們還不錯的樣子。
「我回國去了，這次過來，想把希希的骨灰帶走。」
艾利醫生讓著兩個人，「進屋坐吧——我給你們做晚飯吃。」
黎葉搖頭，「不用了，不用麻煩了，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好不好，這些禮物，送給你，謝謝你當初那麼照顧我和希希。」
說著，回到車上，拎下來買的一些東西，遞過去，「我們就不打擾了。」
艾利醫生看著她，露出感慨，「黎葉，希希會受到上帝的照顧的，你不要再傷心。」
黎葉點點頭，看著她，其實她心地很善良，經常幫助病人，只是可惜，這麼早就辭去醫生不做了，也許那樣的工作太過殘酷吧，每天都要面對各種生離死別。
他們搬到這種偏遠的地方，想來也是不願意被人打擾，黎葉看過她，也道了謝，就和尹正鐸準備離開。
他一直也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道了別，兩人上車，尹正鐸載著她離開。
看著逐漸遠去的湖邊小屋，黎葉看著尹正鐸，「艾利醫生的先生，好像不太歡迎我們。」
尹正鐸將車速放慢，沉吟片刻，忽然說，「黎葉，他們家，不太對勁。」
黎葉看著他，他有些猶疑，「我看到，那個男人的車子裡有個兒童座椅，他們家門口，還有用木頭做了一半的木馬玩具。」
黎葉喉頭一陣發乾，「這是什麼意思？」
他將車子停下來，看著她，「我想，再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