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文 / 葉兮涼
蘇辰抬眸看著門口站著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問：「有事嗎？」
徐敬東會來酒店找她，她並不感到意外。以他的心性，勢必不會那麼輕易地簽署離婚協議書。然而，他到底還想試著挽回什麼呢？他又有什麼資格再去解釋些什麼？
「我想親自跟你談一談。」徐敬東的聲音很沙啞，他很疲憊，目光卻依舊灼灼地看著她。
蘇辰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沒有給予他任何信號，冷淡地說：「只有二十分鐘時間。」
其實她並沒有其他事，只是不想再在他面前輸了氣勢。他們的確需要當面談談，只有這樣，徐敬東才會徹底死心，不再一味糾纏，而她也可以得到解脫。
命運多可笑，曾經她的眼裡只看得到他一個人，一心將追逐他的背影當作自己畢生最重要的夢想，如今，她卻對他避之不及，唯恐再有交集。
徐敬東跟在她的身後，扯著嘴角苦笑一聲進了房間。
她那天離開之後，完全不肯聽他的解釋，甚至請楊律師出面代替她與他協商離婚事宜。她決心離婚，連一面都不肯再見他。
楊律師轉告他：「蘇小姐吩咐，一切條件都由徐總您定奪，她只有一個要求——離婚之後希望彼此不要再見面了。」
這種話，她寧願交給外人轉述，也不想當面向他說。不再見面嗎？他做不到，即使是奢侈的請求，他也希望可以天天看到她，看到她過得好。
蘇辰就站在房間內，沒請他坐下，而且背對著他，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我承認，當年娶你確實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我知道徐敬南喜歡你。」徐敬東艱澀地開口，眼睛血紅，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整個人強撐著打起精神，而他也明白他沒有多少機會了。
蘇辰打了個寒顫，屋內開著空調，冷風泛著霧氣直對著她吹，她將雙手插.進上衣口袋，在他看不到地方，她緊握著手，直到感覺到無名指與小拇指變得僵硬了，才逐漸放鬆。
她仍是沒有開口，與他相識十幾年，結婚兩年多，他對她的態度從來稱不上溫和。她以為那就是他的性格，外冷內熱。這一刻她才知道，他這麼多年說過的狠話都不算什麼，最狠厲的不過這一句。
娶你是因為徐敬南喜歡你……
徐敬東見她根本沒有回應他的意思，才繼續說：「我一開始確實是這麼認為的，也是這麼做的。娶你之後，我沒辦法以一個丈夫對待妻子的正常方式去對你，我一度茫然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裡，正因為如此，每次對上你滿含真心與感情的雙眼，我總是會自慚形穢，逐漸厭惡這樣的自己，也厭惡你的單純，因為面對你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很卑劣，很齷齪。」
「至於陸悠，她是我大學時期的女朋友，她回國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我……因為一些事情虧欠了她，所以才不能對她冷漠。」
因為一些事情虧欠了她？蘇辰不禁心裡冷哼一聲，他所謂的虧欠不過就是因為他娶了她，而不得已與陸悠分手。他多博愛，多本事，心裡喜歡的是一個人，娶的卻是另一個人。
「她是與我同院系的學妹，通過我的朋友主動認識我，向我表白。當時我認為多個女朋友也沒有什麼壞處，所以答應了她。我和她……」
他對陸悠的態度其實很冷淡，在朋友看來甚至到了過分的地步。陸悠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女朋友，卻從來沒有享受過女朋友的待遇，比普通異性朋友還不如。
她曾經控訴：「徐敬東，你究竟喜不喜歡我？」
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如果你對我不滿意，隨時可以提出分手。」
直到後來，他決定與她分手。直到後來，陸悠設計他，與他發生了關係……
這些過去，徐敬東並不知道該怎麼經過合理的美化之後再講給蘇辰聽，即使是他自己，也覺得荒唐，甚至噁心，而她又會怎麼想？
蘇辰這時才終於出聲：「你和她的過去，我沒興趣知道。」
蘇辰嗅了嗅鼻子，在她面前，他竟然提起與陸悠的過往。她對他們如何相識、如何相戀、如何相愛沒有任何興趣，為什麼要講給她聽？她真的一點也不想聽。
徐敬東意識到她語氣的不悅，才終止了這個話題，又道：「與你結婚之後，我雖然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但是我始終記得自己已婚的身份。我從來沒有做出越軌的事情，況且，對於其他女人，我也沒有任何感覺。」
這一點，蘇辰是相信的。他的克制力幾乎到了最高境界，結婚初期她放下自尊引誘，他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她後來才明白，她所以為的「他珍惜她」有多愚蠢。只是因為不愛，所以沒感覺而已。
「可是我對你不一樣，」徐敬東的音量高了幾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忍心再對你冷言冷語，卻又很厭惡猶豫彷徨的自己，所以一度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你，只能躲避你的眼神，故意裝作對你冷漠。」
「我以為我是因為不想讓徐敬南得逞才娶了你，但是卻在一天天的相處中逐漸明白，或許早在我潛意識裡就對你有了不一樣的感情。看到你們相處的融洽，我會嫉妒，會看徐敬南更不順眼。不僅是因為我討厭他，更是因為你在他身邊笑得很美，在我面前卻很少有笑容。」
「辰辰，我喜歡你。」徐敬東低聲說出這句告白，無論她是否還願意相信他，她都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愛情。
身後一陣靜默，蘇辰長舒了一口氣，直到眼眶凝聚的*感覺消退下去，她才問：「你說完了嗎？」
徐敬東沒有回答，聽得出來，她的態度依舊沒有任何轉變，他卻想不出對策再去挽留什麼。
「徐敬東，我們離婚吧。」蘇辰閉上雙眼的瞬間，眼淚卻流了下來，沾濕了纖長的睫毛。
徐敬東瞳孔瞬間緊縮，他握緊手心卻沒有激烈反對，他明白蘇辰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也不會再因為他的言語而動搖，他的解釋只是徒勞無功。她想擺脫他，也想讓自己得以解脫。
可是，離婚以後，他要怎麼辦呢？他已經陷進去了，他又該如何解脫？
「我答應你。」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說出來，每一個字眼都在他的唇邊停留了許久，卻不得不吐露出來。他從未為她做過什麼事情，第一次鄭重地答應她的承諾，卻是注定了分離，注定了結局。
「你可以離開了。」蘇辰的雙手都不自覺的顫抖著，連帶著嘴唇也是戰慄的，她拚命壓制著聲音，不想在這一刻還為他而流淚。
徐敬東點點頭，又意識到她仍是背對著不願意看他，她根本看不見他的動作，才輕聲應著。
他現在才終於發現，「轉身」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意味著切斷彼此所有的聯繫，意味著他們從此不會再有牽扯，就像她說的那樣，再也不會見面。
他跨出了右腳，卻發現腳步那麼沉重，一步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他走出去一步，就代表著他們之間疏離了一步。他多麼期待她能夠叫住他，哪怕只是他幻聽也好，讓他殘留一絲希望。
而她，真的叫住了他。
「徐敬東。」
「我在，」他的聲音竟然也止不住有些顫抖，一時竟然分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回答，於是又應了一聲，「我在。」
「不要向徐敬南提起我知道了這件事，他現在有女朋友，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最初的震驚過後，蘇辰並沒有聯繫徐敬南，一切都沒有意義了。物是人非，他們三個人都不再是曾經的他們。徐敬南有了女朋友，並且是真心相愛，她沒理由再去提起往事，免得彼此心存芥蒂。
「好，我不會向他提起。」徐敬東嘴角浮起虛無的笑意，他還存在什麼期待？
關上門，徐敬東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卻慢慢跌坐了下去。他低著頭，眼角分明泛起了濕意，卻抵不上心酸。他這麼混蛋，憑什麼要求蘇辰原諒他？憑什麼要求她回心轉意？
屋內。
蘇辰想走到床邊，卻發現雙腿酸麻得厲害，小腿一軟，她已經跌在了地上。好在鋪著厚實的地毯，她才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很冷……真的很冷……她曲起膝蓋，雙手抱著雙臂摩挲著取暖，就像一個失去安全感的小女孩一般落寞迷茫。
他終於離開，她才能不顧一切的哭出來。下嘴唇已經被她咬得泛起了皮，舌尖隱約嗅到腥味，她現在一定很狼狽。
他說喜歡她，她說服自己去相信。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他們的開始那麼卑劣，其實早就注定了結局的悲慘。她不想再為了他而勇敢了，她想對自己好一些。
徐敬東於她而言，從來都只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本就該永遠存在於幻想中，她怎麼會期待實現呢？成為現實之後，她才發現他與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後悔了，她可不可以把偷來的夢還回去？那樣的話，他們都還好好的，不至於彼此傷害，更不會傷心至此。
徐敬東，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