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文 / 葉兮涼

    參加婚禮之前，徐敬南本是打算等到婚禮結束後便連夜開車回s市，現在卻忽然改變了主意，他暫時不急著回去，想在這座城市再多留幾天，看看風景，順便看看人。

    只是他沒想到，會接到蘇辰的電話。

    「敬南哥，你回去了嗎？」她的嗓音沙啞不已，似乎是感冒了。

    「沒有。」即使蘇辰的身份早就已經變了，但是對他的稱呼卻還是照舊。從小時候起，只要她乖巧地喚一聲「敬南哥」，他便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即使她真的只是純粹把他當做哥哥，即使她的眼裡只看得到距離她千里之外的徐敬東。

    「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徐敬南輕抿薄唇思考了一瞬，終是沒有拒絕。她還在w市，而她會單獨約他出來見面，那只有一種可能性——徐敬東離開了，拋下她一個人回了s市。

    面前的女人再不復從前的朝氣蓬勃，不過才二十六歲的年紀，卻彷彿染上了經年歲月的沉重。她坐下來之後就再也沒有開口，徐敬南也同樣一言不發，卻無法忽視她發青的眼底，她一定整晚沒睡。

    若是以前，徐敬南見了她這副脆弱的樣子，一定會忍不住問一句：「辰辰，嫁給徐敬東，你後悔嗎？」或許是他太過卑鄙，他希望她後悔當初的選擇。

    而現在，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經過昨晚一事，徐敬南心裡產生了最壞的想法——徐敬東會娶蘇辰，絕大部分原因是為了報復他，是為了讓蘇辰再經歷一次景瀾所承受的一切。

    如果徐敬東說的是真的，那麼蘇辰便是他們兄弟相爭的犧牲品，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反而是他。徐敬東看出他喜歡蘇辰，所以才會搶在他前面對她表白甚至是娶她，在婚後才會這般冷漠絕情地對她。

    蘇辰放下刀叉，輕吁了一口氣，無力地問：「敬南哥，你說如果我當初沒有嫁給他，現在會幸福嗎？」

    徐敬南眼底劃過波動，緊蹙眉頭，卻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

    如若他現在還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說：「你不該選擇他。」他甚至會質問她：「為什麼你從來看不到我的存在？」

    可是，他如今已經三十二歲了，很多以前無法理解的事情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看透，慢慢看淡。徐敬南不會再去做無謂的假設，更何況，即使蘇辰沒有嫁給徐敬東，也不一定就會和他在一起。若是真的不喜歡，強求也不會幸福。

    蘇辰沒有得到他的回答，搖了搖頭，扯著嘴角苦笑一聲：「也不會幸福的。」

    自問自答般的對話，竟讓徐敬南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究竟是怎樣不堪的婚姻，能夠將一個人改變至此？他無法反駁她的觀點，蘇辰看似軟弱，卻很執著，從喜歡上徐敬東起，那份心意就再也沒改變過。

    嫁給徐敬東，曾經是蘇辰的夢。在她快要醒來時，這個夢忽然就實現了，她才發現一切都不如想像中那麼美好。她沒有後悔的餘地，因為如果夢想始終沒有實現，也會留有遺憾。

    徐敬南不知該說什麼，勸慰的話連他這個開口的人都覺得無奈，蘇辰不會想聽。他又想起昨晚徐敬東說的那些話，竟也無法分辨他說的究竟是真相還是故意激他的氣話，只能試探地問蘇辰：「徐敬東連夜回s市了？」

    蘇辰的手指輕顫了一瞬，她不想在徐敬南面前變得如此低微，她害怕被他嘲笑和看輕，即使她明知道他不會這樣。

    她淡淡地回應：「嗯，工作上的事。」

    「他最近有什麼反常嗎？」

    蘇辰輕笑一聲：「敬南哥，你想問什麼？」

    徐敬南斂了眉目，只說：「辰辰，無論如何，不要委屈自己。」

    同樣是一聲「辰辰」，他的聲音裡透著不忍與關心，而徐敬東的聲音卻永遠夾雜著冰冷的怒意。蘇辰點了頭，隨即別開視線。

    委屈嗎？從小，她就被家人捧在手心，沒有一個人會讓她受委屈，可是她覺得她這輩子的委屈都因為徐敬東而承受夠了。

    鼻子有些發酸，但蘇辰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哭出來，起身說道：「敬南哥，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

    她的小動作沒有逃得過徐敬南的眼睛，只是她不想提起，那他只能配合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多年前，徐敬南還挫敗地苦惱他究竟是哪一點比不上徐敬東，但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他們之間的事，應該由他們自己解決。徐敬東再恨他也不該拿婚姻當兒戲，他只希望徐敬東對蘇辰是有感情的，不要因為仇恨而遮蔽了自己的雙眼。

    心下有些悶，徐敬南偏過頭看向窗外，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姜蕭騎著電動車，姜微坐在後座，戴著淺白色的針織帽，同樣配色的圍巾遮住了她大半張臉，竟有幾分笨拙的可愛。

    看到這幅畫面，徐敬南不經意間笑了，同時暗自驚訝他竟然在看不清臉型的情況下還能認出她。

    姜微在停車，姜蕭伸長脖子看向餐廳方向，恰好與他的視線對上。姜蕭眼睛一亮，向他招了招手，徐敬南下意識地抬起手回應，甚至還揚起了嘴角，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和藹可親。

    姜蕭轉過頭後，徐敬南揮舞著的手頓了頓，這才後知後覺這樣的動作太過幼稚，太不符合他的年齡以及氣場。

    再看向那對姐弟時，姜蕭正指著他，而姜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來，與他對視。明明隔著不近的距離，徐敬南卻能看清她眼底的驚訝，因為他也同樣驚訝。

    她的帽子和圍巾還未摘除，看到他時只是略微垂頭致意，徐敬南勾著一抹弧度回以笑意。

    姜微根本沒仔細看他，便慌忙錯開了視線。她其實是有點怕徐敬南的，他的眼神太過犀利，又高深莫測。本以為打過招呼也就算了，誰知姜蕭忽然掙開了她的手，向著徐敬南的方向跑過去，她也只能跟過去。

    她不禁狐疑弟弟什麼時候跟他這麼熟識，還未找到答案，就聽弟弟天真地問：「徐叔叔，您叫我？」

    「……」

    徐敬南笑了笑，「和姐姐來這裡吃飯？」

    「嗯。」姜蕭點點頭，他自小就不怕生，更何況他對徐敬南有莫名的好感。

    姜微只想盡快拉著弟弟離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躊躇間她見到一個女人走了過來。米白色的雙排扣大衣閒適地搭在肩上，溫婉又雍容。

    「敬南哥，你的朋友？」蘇辰剛從洗手間回來，就見徐敬南身邊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稚嫩的小男孩，一個是……女人。

    她掩不住好奇，不禁打量起眼前站著的女人。一身寶藍色裙擺款式的外套內搭連衣裙，毛茸茸的翻領設計凸顯了幾分俏皮，再搭配上長靴，青春洋溢卻又不失優雅。

    蘇辰暗自驚訝，畢竟能在徐敬南的身邊見到女人，這幾率太低了。

    徐敬南為他們作介紹，「微微，這是我的……大嫂。」原來，一直開不了口的稱呼也不如想像中那麼生疏。

    「這是姜微，我的朋友。這是她弟弟，姜蕭。」徐敬南沒有將姜微的身份定義為陸征的表侄女，而他想起之前在百貨商場偶遇時，她也是這樣向她的家人介紹他。

    蘇辰還處在極度震驚中，她剛剛竟然從徐敬南口中聽到了「大嫂」這個稱呼，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如此鄭重地稱呼她。

    如願以償與徐敬東交往時，她故意逗徐敬南，「敬南哥，你以後可就要稱呼我為『大嫂』了！」

    徐敬南板著臉厲聲拒絕，「絕不可能。」

    蘇辰恍然意識到他此刻的這一聲稱呼，是在與她劃清界限，只怕眼前的女人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姜微尷尬地站著，她最近似乎總是看到徐敬東和女人在一起的場景，一個是妹妹，一個是大嫂。他們一家人都這般亮眼，感覺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徐敬南說：「微微，蕭蕭，既然遇上了，就坐下一起吃。」

    「……」姜微為難的剛要擺手拒絕，就見徐敬南已經招手吩咐服務員再多加兩張椅子與餐具。

    蘇辰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隨即瞭然地笑了，徐敬南終於有了心上人。她吃得差不多了，也不方便打擾他們用餐，便先向徐敬南道了別，走之前眼神還意味深長地衝他挑了挑。

    走出餐廳時，蘇辰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彩信，發件人是陸悠。即使她從未保存這個號碼，但是這一串數字早就爛熟於心，每一次看到這11位數字，就代表著承受一次挑釁。

    她點開照片，畫面中儼然是徐敬東酣睡的模樣，額前髮絲微亂，冷硬的側臉線條變得柔和了些，眉間微微蹙起，蘇辰甚至想透過屏幕替他撫平。

    即使心底再荒涼，笑容再苦澀，她還是將這張照片保存了下來，隨即將彩信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