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文 / 葉兮涼

    「不然，你想叫『敬南哥』也可以。」

    姜微聞言不禁輕微皺眉，她不斷思量著徐敬南這句話的意味。明明是「叔叔」輩分，竟想讓她稱呼他為「敬南哥」，況且是以這般輕佻又曖昧的口吻。

    她承認，眼前的男人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才華相貌確實出色，可他這副自以為是的模樣，讓姜微有些反感。這種情緒不是突如其來的，從超市的初見到方纔的握手，徐敬南的種種舉動甚至是眼神，都讓她覺得不適。他的眸光似乎能看透一切，讓人無處遁逃，所以她只有盡全力牴觸。

    「徐總，請您自重。」姜微的聲音清冷又透著幾分淡漠，很認真而不是開玩笑。

    其實，徐敬南並沒有故意調戲或是輕浮的意思，只是從她嘴裡喊出「叔叔」這個稱呼，在他聽來極為不舒服，下意識的一句話，怎知反而會引起她的不適。

    他看問題的角度很成熟也很犀利，既然姜微擺正了態度，那麼他也該慎重。徐敬南收斂起罕見的笑意，又恢復冷色，繼而嚴肅地道歉：「如果讓你感覺不舒服，那麼我向你道歉。我並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不想被叫老了。」

    他這般真摯鄭重，倒弄得姜微不好意思的臉紅了，她的反應過激了。再者，以他的身份，也不屑於調戲她才對。為了調節緊繃的氣氛，她清了清嗓子，說：「那我就叫您徐總吧。」

    「罷了，隨你。」

    「……」

    陸征囑咐她招待徐敬南，姜微自然不能怠慢，心裡總覺得處處不舒服卻又說不上來為何不舒服，以至於她不知道該以什麼姿態來面對他。

    ******

    w市位於江南一帶，以風景名勝而享譽一方，景點數不勝數。姜微詢問徐敬南的意見，而他頗為認真地凝視著她，幾秒之後才道：「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姜微再早熟也不過是個二十二歲的女生，徐敬南這番話語又惹得她心煩起來，隨即努力忽略心下的異樣。她不想再與他進行無意義的爭鋒相對，反正今後也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w市的景點她早年間就去遍了，並沒有多少新鮮感。最後，在眾多景點中，姜微選擇了靈山大佛。她存了私心，一來是想順道上柱香還願，二來是聽說靈山增加了梵宮聖壇。

    徐敬南沒有表示異議，畢竟再美麗的景點之於他而言，也只如同擺設。

    他是從s市開車來的，姜微緩慢地跟在他身後走到停車場，一路沉默無言。他徑直坐入駕駛座內，而她則是小心翼翼地打開後座的門，坐了進去。徐敬南只是從前視鏡瞥了她一眼，便發動了車子。

    姜微這般舉動也不是因為考慮到女人坐在其他男人的副駕駛座上會有多曖昧，韓敘是外地人，在s市無房無車，她從沒坐過他的副駕駛座。

    她只是單純地認為該與徐敬南保持距離才較為妥當，姜微不動聲色地看著車內的擺設以及架構。徐敬南的車就如他的外表一樣，華麗中透著低調內斂。車內簡潔到除了一個平安符外，再沒有其他的物品。

    兩人沒有交流，他專注開車，而姜微低頭握著手機刷微博，見到好笑的段子便抬起嘴角。

    徐敬南偶爾透過鏡子向後座看去，見她噙著笑意，竟也不自覺地放柔了面部表情。不到幾秒，他忽然產生一個念頭——也許她正在與韓敘聊天，才會笑得這麼開心。這個念頭，讓他極為不爽，徐敬南再不看她，只是安靜地開車。

    ******

    靈山聖境坐落於煙波浩渺的太湖之濱，從停車場步行至照壁廣場，便可遠遠看見巍然屹立的靈山大佛，氣勢雄偉壯觀。

    時間正巧是中午，來時，徐敬南認為午餐在景區內解決即可，姜微便硬生生將「景區內的東西都太貴了」這句話嚥回口中。

    她走慢了些，與他隔開一段距離，然後將錢包找出來翻開看了看，她原先不知道今天還有當導遊這麼個任務，她怕現金不夠，也不知道能不能刷卡。w市是她的故鄉，她就該盡地主之誼。

    剛走進景區內，就聽見前方鼓樂齊鳴，姜微知道是「九龍灌浴」的表演開始了。一天之內表演時間有四段，中午十一點半正是其中一段。

    她這才有些興奮，展開笑顏向徐敬南介紹：「這是『九龍灌浴』，很有氣勢又極其絢麗。我們來得太巧了！走近點看吧。」

    也許是被她輕快的笑聲感染了，徐敬南跟著笑了笑，也隨即加快腳步。

    「九龍灌浴，花開見佛」這一大型音樂動態群雕躍然眼前，一座含苞待放的巨大蓮花銅雕矗立在前方，巨大的荷花花瓣在四周托起，九條飛龍環繞著巨大的水池。

    當音樂奏響時，巨大的六片蓮花瓣徐徐綻開。一尊高達7.2米全身鎏金的太子佛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從蓮花中緩緩升起。九龍口中一齊噴射出數十米高的水柱，為太子佛像沐浴。

    徐敬南陪在姜微身邊，她在看景，而他卻在看她。他站在她的斜後方，竟與幾年前在醫院電梯裡的位置一模一樣，他靜靜地看著她的側臉，腦海中不禁又回憶起她哭泣時的場面。

    再次相遇後，她不認識他，而她也悄然發生了變化。短短幾個小時的單獨相處，徐敬南發現自己竟然能掌握她的性格特點。姜微再不像以前那樣脆弱不堪，反而樂觀堅強又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在面對陌生人時還是充滿防備。「陌生人」，這個頭銜，又令他不快了一瞬。

    徐敬南不禁想，究竟哪一種才是她的本來面目？或許，她在這幾年裡已經練就刀槍不入的本事。或許，她難得脆弱，卻恰好每次都被他遇上。

    音樂聲漸漸散去，蓮花花瓣包裹著太子佛像緩緩合攏。姜微偏過頭卻發現徐敬南正在看她，而對上視線的瞬間，他又裝作不經意地看向別處。

    她剛想說些什麼，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母親的來電，姜微走遠了些接起來。

    「微微，中午是不是不回來吃飯了？」

    早晨出門時，她不確定幾點能回去，母親便說若是不回來吃飯，到時候就打個電話說一聲。她竟忘記告知母親，隨即應和著：「嗯，陸叔叔讓我帶一位客人看看s市的風景，我現在在靈山。」

    那端，弟弟的聲音響起：「姐，你在靈山啊！我也好想去，你都不帶我！」

    姜微無奈地笑了：「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偷溜出來的，下次我們姐弟再來一次。」

    電話又被媽媽接去，「微微，你陸叔叔的這位客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姜微不禁看向不遠處站在樹下的徐敬南，第一次向媽媽說了謊：「是位阿姨。」

    「你們大概會玩到幾點？既然是你陸叔叔的客人，你問問看，如果她願意的話，晚上邀她來我們家吃飯。」

    「……」姜微不禁咳了一聲，她難得撒謊竟是給自己挖了個坑，隨即又圓起謊來，「媽媽，這位阿姨晚上還要趕回去，不太方便。」

    「哦，那你們玩得盡興。」

    掛上電話，姜微慢慢走向徐敬南身邊，也許是因為方才撒了小謊，臉上有些羞意，視線也不太敢直視他。

    可她這副這樣在徐敬南看來，完全是另一種感覺。她的雙頰染上紅暈，眼神閃躲，表情忸怩，儘是羞怯之意。他雙眼微瞇，面上卻風輕雲淡地問：「男朋友的電話？」

    「不是，家人的。」

    徐敬南的臉色這才好轉，「走了。」

    「那個……」姜微叫住他，「你餓不餓？」

    「你餓了？」

    她搖搖頭，她還不是很餓，只是以照顧客人的心理問了這麼一句。

    徐敬南沒再說什麼，便往山上走。到了半山腰，他停了下來，讓姜微坐在假山石上等他。不一會兒，他就拎了一大包零食走過來，塞給她，「先吃點零食墊墊肚子，梵宮有素食餐飲，我們參觀完梵宮再去吃飯。」

    姜微愣愣地抱著零食，又問：「你怎麼知道？」梵宮是最近幾年才建的，她都還沒來過。

    徐敬南淡定地回答：「搜索一下就知道。」事實上，他不是第一次來w市了，不過這件事他根本不打算說出來。

    姜微吃了些薯片，而徐敬南什麼也沒吃，零食這種東西，在他看來，只有小孩才會吃。驀地，他又想起昨天在超市相遇的情形，明明就只有匆匆的一面，他卻還注意到她都買了些什麼。

    ******

    佛手廣場行道的左側是「天下第一掌」，這也是靈山大佛景區香火最旺的景點之一。

    姜微本就有意上香，便到一旁的小店購買香火。徐敬南雖然對此不感興趣，卻也跟在她身邊。付錢時，他搶著付，卻被姜微拒絕了。

    「這個必須自己付，旁人不可以代替的。」香火幾十塊錢，卻是心意。

    「天下第一掌」寬5.5米，手指直徑1米，是銅質的手掌，形狀、大小完全複製靈山大佛的右手。只是有了些年頭，表面的材料脫落了些。

    姜微到一旁上香，這才發現徐敬南沒買，便問：「你不上香嗎？為家人祈禱也好。」

    徐敬南眉間掠過戾色，又轉瞬即逝，「不用了。」

    姜微只是隨口一問，並不覺得這個問題很過分，可是他的神色陡然發生變化。即使徐敬南掩飾得很好，她也看得出來他不高興了，難道他與家人的關係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