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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國喪 文 / 青二十七

    薩滿歷八百二十七年初冬,韃靼國第十二位君王殞落,王后懷柔以身殉情,二人合葬一穴,真真是生生死死、世世代代地廝守一處。

    王上與王后齊殞的那天,喀山城下起了鵝毛大雪,彷彿天地同哭。

    國喪第三日,韃靼國第十三位君王正式即位,是為日後的烏拉大帝,他因為把韃靼打造成橫跨兩洲的超級大國而留名青史。

    …………

    不過,所有這些,都不過是史書上記載的字句,故事裡流傳的逸聞,當下的人,也只能活在當下。

    國喪第七日,薩滿教聖女率教內重要人物前來致哀。

    謝巒以國禮待之。

    綠岫以聖女身份為王上與王后主持了葬禮,為他們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她手執法器,唸唸有辭,未有一刻停息。

    她要所有的人相信,王上與王后是去往另一個人們所不瞭解的地方,彼岸無生無滅,唯有日昇月落,花開不敗。

    不為死者,為活人。

    她是憐惜謝巒。一個意氣風發、偶爾頑皮,彷彿一切盡在運籌帷幄之中的人,陡然間變得憔悴之極。一邊為雙亡的父母而傷痛,一邊為穩定局勢而殫心竭力,他體現出了身為王者的素質,叫別人想幫忙都幫不上。

    誰也幫不上,因為他拒絕了任何勸解,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在做他該做的事。

    守靈的漫漫長夜,他趕走了其他人,端坐在父母的的靈柩前,呆呆地看著綠岫一遍一遍地重複祝禱的程式,發出的聲音令自己都嚇了一跳:「聖女……」喉嚨極緊,聲音是鈍的。就像是沙漠裡那些被曬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沙子。

    綠岫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她穿著沉重的法衣,面容肅穆,目光澄澈。

    謝巒癡癡地看著她的眼睛:「你們有同樣的眼神。」

    綠岫伸出纖纖素手。置於他的額頭,他卻用手捉住了她的:「告訴我。你們讀了這麼多的經文,你們都在叛離,你們真的相信薩滿真神存在麼?」

    綠岫慈悲地道:「有沒有真神,問你的心。」

    「她為什麼要不說一句話地離開?!……如果有真神,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謝巒低低地嘶吼了一聲。父親的死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震憾,因為那已經在預計之內;他同父親的感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是母親,相依為命的母親。他發誓要保護她安平喜樂的母親,那天她甚至沒有向他透露出一點點的死志,她只是表現出了悲喜交集的劫後重生……她死的時候,在她身邊的居然不是他而是雲初定!

    她怎麼忍心!

    綠岫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她掙脫他的手,這次他沒有堅持,任她用手輕輕摩挲頭頂,如此像母親的一雙手。

    他突然覺得寧靜,寧靜極了,微閉了雙眼。他的睫毛在微微的顫抖,可是他並沒有像白天有許多人在場時那樣痛哭流涕。

    良久,他睜開眼。眼睛裡閃出銳利的光:「不管有沒有真神,我都不希望人們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因為那代表人在最苦處,只有最苦的、絲毫看不到希望的人,和什麼都有了、卻精神無依的人,才需要真神。」

    綠岫一愕,她避開了這個問題:「你不必總是那樣堅強。」

    謝巒道:「果然都是師傅教出來的徒兒。」他把目光移開,盯住了白燭流下的蠟淚,過了一會說:「我打算立薩滿教為國教。」

    綠岫抿了抿嘴,等他繼續往下說:「但是碧血旗和丹心旗的武裝力量。我要收歸己用。薩滿教是國教,只提供無上的精神力量。卻不能擁有能與我韃靼抗衡的武力。」

    綠岫抽回了手,垂放下來。她不語,有些憤怒地看著謝巒。

    謝巒迎向她的目光:「這是雙贏。薩滿教不擁有武裝,也就受我的庇佑,世俗的尊敬和供養一分不少。」

    綠岫道:「你非要在這時候談判麼?」

    謝巒道:「這時候只有你我,最為清淨。我們先談好了,以後走過場的時候,心中有數。我知道你剛經過了一場很難的談判,一些若是的同夥伏罪,不過,依然有兩位大長老你動不了他們。」

    綠岫道:「看來你並沒有你表現出來的悲傷。」

    謝巒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你何苦刺我?身為師傅的弟子,你應該很清楚,宗教勢力涉及軍隊與政治,並無好處。我的目的不是消滅薩滿教,而是光大薩滿教,對我韃靼來說,國教越是深入人心,就越容易長治久安。而薩滿教也沒有失去什麼,何樂而不為。」

    說白了就是要借助薩滿教的精神之力控制民眾,他也借政權之力將薩滿教納於保護之下。綠岫默然,她自然從沈一白那裡聽過許許多多這個世界、某個時空的滅教滅佛等等故事,最終都是精神的歸精神,世俗的歸世俗。除非政教一體,否則沒有哪個政權會容許宗教勢力涉權。

    只是,在當下,她無法接受薩滿教最為興盛的時刻在自己眼前滅失而已。

    看出了她的動搖,謝巒立即拋出了一個誘餌:「我記得我同你有個交易的約定。」

    綠岫自然是記得的,當時,他自稱也是師傅的弟子,想要同她做個交易,當時她說:「既然是交易,你要我這有所得,當然也要付出代價。你的籌碼是什麼?」

    而他回答:「我的籌碼,是你一直在找的。而我要的,我要時,自然會向你索取。」

    現在,他亮出了他想要的,那麼,他的籌碼呢?何不一起亮出來?

    綠岫顫聲道:「有話直說,你不是這麼不乾脆的人。」

    謝巒翻出了手掌,他的掌心,是一枚珠子,渾圓的珠,幽幽地發出柔和的光,正是薩滿教用來壓制聖女的聖器寶珠。

    乍見此物,綠岫完美無缺的臉亦抽動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

    謝巒收回了寶珠:「你要好好的管管你家夫君,以後把自家的東西給人時,都得先匯報匯報才算合格嘛!」他停了一停,黯然道:「不過他確實是好人,這個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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