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那棵核桃樹 文 / 付潤西
1994年的古歷七月間,我和二弟被爸爸送進了村裡的一所公辦小學,從此開始了我們的求學生涯。
我們村的小學教學質量非的常差,但書學費卻很貴。由於家裡貧困,爸爸給我們買不起新書,他便去找親戚家表哥們讀過了的舊書,讓我和弟弟再使用一個學期,書費的問題得以解決,只有學費還是讓爸爸頭疼。
開學的那天,爸爸親自找到校長,低三下四地央求他,希望他先把我們的學費暫時拖緩一段時間。經過爸爸苦口婆心的央求,最後校長無可奈何,只好答應爸爸,暫時拖欠著學費。就這樣,我們順利進入了學校的大門,從此開始了我的求學之路。
可是上學對我和弟弟來說,是一件很不容易又很艱苦的事情。我們每天需要早早的起床,然後背上沉重的書包,經過一段高低不平,拐彎狹窄,爬坡上砍的山路,才來到學校,當我們一走進教室,就得乖乖地坐在教室裡,聽課四個多鍾之後,才能回家吃午飯。
那時候,幾乎每天早晨都是爸媽從夢中把我們叫醒,我們才很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爬起床來,哭哭滴滴地吃了點飯,然後被媽媽逼迫著去學校。有時候起得晚了,我們連飯都來不及吃就往學校裡面跑,很多時候,坐在教室裡,我們的肚子餓都嘩啦啦直響。所以我們實在不想去那監獄似的學校了
八月裡的一天早晨,二弟死活也不肯去讀書。他淚流滿面地坐在屋裡的煤火爐旁邊,無論爸媽怎麼軀趕,他還是無動於衷的流著眼淚。最後爸爸想了個辦法,他跑去我家園子地砍邊的那大棵核桃樹上摘來十幾個核桃,放進二弟的書包裡,再溫情地哄著他去了學校讀書。就這樣,二弟終於被爸爸制服了。
我家菜園子地砍邊的那大棵核桃樹,雖然從小生長在我家地裡,卻不屬於我家的。當年爸爸和爺爺分家之時,爺爺奶奶曾經說過:『地分給我家,但核桃樹是大家的。』
因此,每年收打來的核桃,都得平均分成六份,爺爺奶奶算一份,爸爸和四個叔叔每人一份。在沒有收購核桃之前,是不允許任何一家先摘打一個核桃的。
爸爸這次犯了大忌,他在沒有分核桃之前就摘了十幾個核桃去哄二弟,惹來了三叔叔的不滿。
晚上天塊要黑的時
看書』網競技」
候,爺爺奶奶,二叔二嬸,五叔叔,還有我和爸爸媽媽都閒坐在我們家那一棟長如一條蛇的大瓦房前面的場壩里拉閒話。場壩邊緣上生長著幾棵大櫻桃樹和一些雜樹木,晚風輕悄地吹過,吹得樹枝嘩啦拉響,偶爾從樹上落下幾片黃葉,這些落葉都標誌著秋收的季節到了。爺爺奶奶坐這一條靠屋牆的長板凳上,對爸爸和叔叔嬸子們說:
「明天早上你們都不要去地裡搬包谷了,先一起把那些核桃打下來,這去地裡吧」
叔叔嬸子們你一句我一言地談論起今年的核桃有多好,能收打多少,可能一家將會分得不少等等的話題。這個時候,三叔叔端著一碗飯,懶洋洋地從他家屋裡走出來,來到場壩邊緣的一棵大櫻桃樹下,則身在一片大石板上蹲下,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點頭哈腰地說:
「那些核桃今年很好很多,今天要不是被付奎奎家老爹打了許多的話,肯定今年能打好幾大背簍哩。」
這話惹腦了爸爸,他委屈地說:
「付倫兒(三叔叔的奶名),你講那樣安?我就打了十幾個核桃你就胡說八道了」
「我胡說八道?難道那棵核桃樹是你一家人的嗎?你咋會先打核桃了呢?」三叔叔連續反問。
「三爺(三叔叔的意思),你要是這樣不道理,那我還可以說那棵核桃樹是在我家地裡的哩」媽媽不耐煩地說。
「你說那樣安?在你家地裡就是你家的了啊?分家的時候老爹說過:『棵核桃樹是大家一起分的」三叔叔如吵架般的和媽媽辯駁起來說。
三叔叔身體單薄,中等的個子,額頭寬大,長著一張愛伶牙利齒的嘴,特愛吹牛,說起話來聲音又大,讓人感覺到處處逼人,而且很多時候說話有點娘娘腔,婆婆媽媽的。
「一起分,那我問你,分家的時候老爹也說過:『我家屋背後的樹木你們小的四個先砍去做房子,然後你們家地裡地那些樹子我家也有份的』咋會現在你們又說我家沒有份了哩?啊?」媽媽當忍不讓,氣沖沖地和三叔叔吵起架來。
「核桃樹的那塊地是奶奶送你家的,沒有分斷。按道理那塊地我們也有份的」五叔叔插話說。
「你們不要這吵啦好不好?天啊!真是多兒多女多冤家呀!」奶奶生氣地說。
「你們都不要爭了,我家地裡的那棵華竿樹(華樹)我明天就把它砍了。我們小的四個平分,付奎奎家沒得份。」二叔叔也參與爭論道。
「你講那樣安?小克二(二叔的奶名),你們要是敢砍那棵華竿樹,我就砍我家地裡的核桃樹,到時候大家都吃不成核桃。」爸爸大聲怒道。
「日你老媽勒些,就曉得吵鬧。老子沒有見過你家幾大紅代……(貴州話方言土語)」爺爺怒火沖天地從板凳上站起來,指手劃腳地一個個的挨著罵道。才使爸爸和叔叔們停止了爭吵。
第二天中午,我們放學回家,看到四個叔叔在大華樹旁邊圍著議論紛紛,三叔叔正在用把大斧頭使勁地砍那棵大華樹。爸爸也在我家菜地邊提著一把斧頭坐著等待什麼似的。我定睛一看,核桃樹已經被爸爸砍了個大缺口,就快要倒地了。
當時我很是莫名其妙,後來我明白了,原來爸爸是在等待叔叔們砍的華樹先倒下,他才用最後的工夫砍倒核桃樹呢。最終,核桃樹和華樹都倒下了。可他們兄弟之間的鬥爭,還是沒有停止,仍然爭吵不休。晚上,爺爺把他們聚到四叔叔家屋裡來談判。
在談判的大會上,叔叔們還提出了當年分土地的事情。他們說我家的土地分得太多,爺爺的自留地我家應該沒有份了。爸爸反駁說:
「既然你們都說我分到的土地多一點,那可以再把土地打亂,重新分過啊?」
我家分到的土地,雖然比叔叔們得的土地多一些,但都很遠,很荒廢,需要消耗更多的勞動力,不好種莊稼。所以叔叔們當然不會答應打亂土地重新分配。他們只是以人多欺少,故意刁難爸爸而已。
一家人坐在一屋,談判了大約三個鐘頭的時間,會議宣佈結束。談判的最後決定是:『我家砍倒的核桃樹就算我家的,大華樹算四個叔叔們平均分配。土地也不需要打亂,至於奶奶送給我家的那一小塊菜地,也不收回分給叔叔們了。就這樣,在爺爺的鎮壓之下,他們只好乖乖的暫時宣佈停戰。
爸爸與叔叔們的這場鬥爭,徹底地拉開了他與兄弟之間戰爭的序幕。直到如今,十多年過去了,還是沒有停止過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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