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 誰之錯 文 / 磨石點點
一桶冷水潑下。綁在刑架上的人動了動。身上鞭痕縱橫,血肉模糊。
「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鞭子硬!」
江岳從來沒有親自動手打過人,可是對於木舒雲他要破例。殺子之仇豈假他人之手。
「你再買通一個知道內情的僕人不就知道了嗎?」
木舒雲想笑卻扯得全身一陣疼痛,說出的話也含糊不清。
木家谷的人豈是可以輕易買通的,上次那個已是個例外。現在已不知拿著那三百兩黃金到哪裡逍遙去了。
鞭子又落下。
木舒雲何曾受過這樣的鞭刑,不一時又暈過去了。
冷水再一次澆下。
木舒雲從未想過自己會懷念那地牢中的生活。現在,真的很懷念。至少沒有人會用鞭子抽打他。
汗水、冷水,順著頭髮滴下來。或許不僅僅是想問出愛子屍體的下落,更要藉著木舒雲的痛苦來發洩這幾年心中的恨與痛。只是這恨與痛卻隨著落下的鞭子越來越重。
在冷水的一再沖刷下,竟有什麼東西從木舒雲的臉上垂掛下來,如同浸泡過久而浮起的人皮一般。
江岳心下大疑伸手在木舒雲臉上一撕。垂掛的東西順著江岳的手的方向大片的剝落下來。江岳怔驚地看著手中浸了水的極薄的幾近於透明的東西,是人皮面具,竟然是人皮面具!江岳的手在顫抖,手中已破損的人皮面具也隨著他的手不斷顫動,水珠從面具上滑落。
江岳拉著木舒雲的髮結狠狠地將他的頭拉起來,與先前略有稜角的臉型不同,這是一張柔美的臉。完全是一張不同的臉。手再也無法提起頭的重量,江岳的手無力地鬆開,木舒雲的頭無力地垂下。
居然有這樣精緻輕薄的人皮面具,不僅輕易改變了人的臉型,甚至連戴著面具的人臉上的表情也可以表現出來。身為老江湖的江岳根本沒有發現。身子不由地背轉過去,手一鬆,鞭子從手中滑落,落地時發現輕脆的聲響。
江岳忽地又轉過身,拉著木舒雲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手下用力逼使木舒雲睜開眼睛。
「你到底是誰?」
木舒雲張開嘴想笑,血噴出來,正好噴了江岳一臉。江岳用袖子擦擦臉,心中的恨意更是倍增,唯一的發洩處便是眼前這個假冒之人。手一壓迫使木舒雲的頭更加向後仰。
「說,你到底是誰?」
木舒雲嘴角裂開算是嘲笑,無論他是誰,今天都不可以活著離開這裡。懷江樓樓主當然不會讓這件事情傳揚出去,所以不會讓他再出現在江湖上。碰到成墨是他一生最倒霉的事情。如果成墨沒有偷他的雪蓮,他不會那樣執著地找他;如果找到了成墨,他不會碰到魔教;如果不是帶著成墨逃跑,他不會受傷被關到地牢更不會碰到發了瘋的江岳。
「樓主?」一個屬下試探著詢問。
江岳一隻手按在牆上,拚命地壓制自己即將要爆發的情緒,他找錯了仇人!
「樓主,或許此人與九狐有關係。」剛才說話的屬下小心地說道。九狐最善長易容之術,聽聞九狐所做的面具無人可以識破。最重要的九狐是不好惹的。
江岳又恢復了原本的神情,自言自語似的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屬下再次試探:「樓主……」
江岳冷冷道:「扔到後山去吧!」
夜晚的冷風吹過火辣辣的傷口,疼痛的人一直處於暈迷。
天空的星星在眨眼。這樣眨了千萬年。
長明燈的光也在不斷地閃動。燈,已燃了多少的歲月!
密室裡只有一盞燈,一張桌子,滿牆滿頂滿地的奇怪圖案。燈,閃爍不定,陰影隨著閃爍的燈不斷變幻,變幻的影在奇怪的圖案上閃出光怪陸離的形象,如同置身於夢境。
乾裂的唇,蒼白的臉,黏成一片的頭髮,無不顯示這個人的生命走到了何種悲涼絕望的境地。成默默舔舔乾裂的唇,異常的悶熱。密室裡的空氣似因她的到來而急劇減少,呼吸也漸漸困難起來。
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人臉浮現在腦海中,那張臉是比成默默小了近七歲的成墨的臉,臉上總是掛著戲謔的笑,好像是時刻準備對誰說一番譏誚的話。
自小,成墨所做的錯事便由她來承擔,僅僅因為他們兩個相貌相似,眾人又格外疼愛於他,也不分個子高矮硬是將他所做的錯事一件件歸罪於她。日子久了,她也懶得分辨。
有一次,成墨對成默默說道:「老侄女,你這命是注定要背負我的錯了。」
當時成默默沒有說話,她還能說什麼,事實已然如此。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真正的代替成墨背負他的錯。成默默一直想著做天下第一,不僅僅是因為天下第一是很強大的人,也因為那是所有人都會注視的人。不想再被人當作成墨,希望有人能真正的看到她而不是成墨。沒想到這次竟是因他才得到允許出門。而這短短數日卻將因他命喪於此。
雖然對成墨頗有怨言卻並不恨他。只是不明白成墨離家在外做了些什麼?又是因什麼與那些人結下仇怨?若事出有因自然也可以原諒;倘或他所做的真是不可原諒,她第一個不會輕饒過他。
成默默不由苦笑,現在這樣的情況又如何能知曉其中的原由。成墨既不會因她之死而消失,江湖更不會因她之死而改變。真是無名的一生!
思緒不禁又飛到塍溫柔的聲音記憶,他真的來了嗎?那時,他走的那樣乾脆,只能望著他那遠去的背影。有千萬的言語都堵在心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他,又怎麼會來?
視線模糊,頂上的圖案飄動,迷離間似一曼妙女子在輕盈起舞,每個身影都與前一個身影交疊。光怪陸離,身影飄渺,人已在游離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