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接風洗塵宴 文 / 麥燒喬
「主母,家主到了。」守門小廝公式化的稟報響起,伴隨著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轉眼一抹高大的身影背著晨曦映入眾人眼簾,明明是已有兒女的人,男子臉上卻看不出歲月的痕跡。橫眉如劍,明眸若星,鼻挺如梁,齒白如貝。唇角隨意的咧開,面上卻是一片冷意。
白映兒看著這張與白真分毫不差的臉龐,微微歎息。即使是出生入死誓不叛變的屬下,一旦有機會得到那趨之若鶩的權勢,亦是半點不猶疑的。萬般皆是命,老爹錯了一步,其他便愈發由不得掌控。
蘇澤月只是凝著那抹身影,不由得恍惚了心神。起初她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就算父母雙亡從小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艱難度日,就算自己不夠風華絕代惹人垂憐最終成了棋子,就算一嫁入府便被皇兄利用失了最為親近的嬤嬤。可,她有一位舉世無雙的丈夫,那是她初見就癡心以付的男子,是蘇曜國萬千百姓心中的英雄。她以為只要自己出了皇宮就好,就會變成單純善良的模樣,就會配得上她心心唸唸的人。
她笑自己看了這麼多悲劇,還要義無反顧。活在一個虛假的夢裡,想像身邊就是自己最愛的那個人,直到皇兄派人來把所有證據都擺在眼前。呵,皇族尊嚴不可侵犯,她恨他眼眸從未停落自己身上,她恨自己害他害得毫不猶豫,她恨皇兄這般輕易左右癡人情緒。
陳夫人見主母並未對家主的到來有所表示,心思急轉,開口道:「老爺安好,不知您昨夜可否安眠?」想來家主應是歇在書房,方來得晚了些。而自己身為平妻,算是這裡第三個說得上話的人了,這般也不會有人揪出什麼錯處。
誰知白十七卻並未理會這名義上的平妻,只是關切的看向主位:「月兒身體好些了?」論自欺的本事,白十七也算是個中佼者,明明這一生悲樂都拜蘇澤月所賜,他卻還是甘之如飴。
「老爺掛念,妾身好多了。」面色紅潤的婦人神情自然,這身子有恙只是一時借口罷了。他樂得被騙,她也樂得利用。
陳夫人臉色一僵,手中斯帕猛的握緊。雖然父親送她進爵府是有所圖,她也時刻謹記著並未對家主有任何多餘情感,但,被此番忽略卻是不能忍的。況且:「老爺這般緊張姐姐,真是讓人好生羨艷。只是今兒的主角卻不是姐姐呢。」說完一聲嬌笑,等著白十七反應。
白十七像是剛剛意識到在坐還有這麼多其他人,想到今日自己到來的目的,斂了斂眸子,看向白映兒。
本該配合著訓斥的話卻卡在喉嚨。那欽慕的眼神,帶著一絲小心翼翼,是府中任何孩子都沒有的尊崇,讓他第一次體會到做父親的感覺。
「爹爹怎麼不說話,是不識得映兒了麼?」白映兒見白十七神色變換,忙擺出一副悲慼的表情。適才看蘇澤月和她一雙兒女無動於衷的樣子,女孩便猜測她們已知曉這位家主的真身,只是自己卻絲毫不能露餡。
白十七陡然清醒,看著白映兒那雙噙滿淚水的眼眸,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萬般無奈,卻被理智佔了上風。
「映兒?十年前被趕出白府的那個野種?」冷哼一聲:「府中大大小小的孩子不下十個,有的連名字我都記不得,又怎會識得你身份。」
這話一出,最難過的卻不是白映兒。端看房中其他孩子眼眸震驚無措到憤怒悲涼,女孩心中一歎。第一次怨老爹在白十七身上下的壯陽丹不該,她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只是恍然意識到這些都是因自己而起。
白映兒的眼淚終究掉了下來,無辜又委屈,還有一點愧疚:「爹爹,都怪映兒離府太久,才使得爹爹忘記了我,我以後定會好好孝順您,把這十年都補回來。」
白十七覺得白真這個唯一的女兒怕是腦子有問題,這般愚蠢的話都說得出口。搖頭冷笑:「孝順倒是不必,少在府中晃悠就好,看著礙眼。」
女孩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一滴滴順著下巴砸在衣襟上,開出一朵朵紅色的小花:「是,女兒知道了。」
「你母親不喜這類毛茸茸的動物,若是再讓這畜生出現在我眼前,後果你該知曉的。」男子邊說邊朝白映兒走去。
「我……」白映兒似是不相信自己父親會說這樣殘忍的話,辯解的言論卡在喉間,心疼的看向懷中的小獸。
「還有,這廳中並未有你的位置。」白十七指了指白映兒座下的椅子,挑眉道。
女孩連忙起身跪在地上,身後的丫鬟會意,順手推倒椅子,實心檀木椅壓在女孩小小的身上,惹得她不住輕顫,卻緊緊的抱住懷裡的寵物,一聲未吭。
下首的婦人看著這位大小姐狼狽的樣子,無不覺得身心舒暢。她們不過是家族的犧牲品,被送到爵府本就心懷怨氣,這些年又常聽下人說道大小姐曾經如何受寵。而今一見雖有些失望,但家主的態度尚不明確,還需再試探一二。
白彤本來十分期待今日白映兒的遭遇,可見到這般情形卻再也笑不出來。一樣的,除了兩個嫡出,父親對所有孩子都是一樣的,那自己莫名其妙的嫉妒是為什麼?向來自信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謀得好未來的少女,頭一次開始質疑。
其他的孩子面色冷淡,不過細看便會發現他們眼中的情緒複雜,卻單單沒有幸災樂禍,因為地上跪著的人兒,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命運。至今沒有一個人想得明白,為什麼他們明明錦衣玉食,卻無端落得父不父,母不母。
白十七不再往白映兒身上看哪怕一眼,只是神色如常的坐到蘇澤月身邊:「不是晨昏定省嗎,怎未見一人上來請安?」
「父親您忘了?府中的晨昏定省早已廢止。還是您怕擾了母親安寧,親口下的令。」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不起眼的角落鑽出來,面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而且,今日是大姐姐的洗塵宴。」
這般忤逆的話並未使白十七有任何生氣的跡象,他只是盯著房中的男孩,良久問道:「你是誰?」
男孩面上有一瞬的僵滯,嘴唇緊抿,不情不願的說出一個名字:「白棄。」
「想起來了,那個莫名其妙的丫鬟所生。」恍然大悟的模樣讓男孩的心彷彿落入冰窖。
白十七一臉冷凝:「不是警告過你不准出院子?」
「可今日是大姐姐的」
「呵,又來一個沒娘養的,莫不是不把府中規矩當回事?」陳夫人見蘇澤月自始至終沒有再開口,疑惑的同時也覺得這是個立威的好機會:「老爺,三少爺雖然年幼,但今日委實衝撞了些,妾身擔著為主母分憂的名分,望老爺准許妾身罰之一二,好正正家風。」
白十七終於抬眸睨了睨陳夫人:「月兒尚未開口,你就知曉為她分憂,看來把你抬為平妻真是大材小用了。」言下之意你理應是當家主母的身份才合適。
陳夫人聽前半句時還沾沾自喜,待聽完整句話便手心冒冷汗了:「妾身逾越,只是擔憂主母身體不適,才」
「好了,句句拿月兒的身體做文章,我看你是腦子不適,這半月就呆在佛堂誦經吧,哪都不許去。」
陳夫人不可置信的抬起眼眸,三天前才許的平妻之位,而今就要禁足?只因為多說了一句話!她怎麼不知家主何時這般看重郡主了,若真是疼愛主母,又怎會來者不拒,無論別人送多少美人過府都會被留下?可笑!枉自己算計這算計那的,這次竟沒沉住氣。沒關係,只要爵府還在,不愁沒有出頭之日。
「是,妾身領命。」拉住就要上前駁斥的兒子,陳夫人低頭說道。
白十七說完向廳中站得筆直的身影:「白棄是吧,你到這裡來做甚麼?」
「自是為大姐姐接風洗塵。」白棄一臉理所當然。
白映兒低著的頭顱眉峰微挑,看不出情緒。
「我記得你出生的時候,這丫頭早就離府了吧。何時你們的感情如此深厚了?」白十七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坐著,饒有興趣的開口。
男孩一臉鄙夷似是不贊同他的話:「自小聽說大姐姐頗得家主喜愛,所以好奇她的特別之處,可現在後悔了。」
「後悔?」眼帶疑惑的開口。
「是,府中那些下人胡說,家主明顯一視同仁,不可能對誰偏愛。我抱有一絲幻想,實屬不該。」男孩正經的模樣,彷彿在感歎,就說嘛,家主怎麼會喜歡自己的孩子?
白十七心裡腹誹不已,現在的小孩莫非都成精了,才幾歲啊就知道含沙射影來罵人。
「說得不錯,我待你們確實公平。」上首的男子嘴角帶笑:「與陌生人無異。」所以你們私下裡的那些勾心鬥角,可別來找我說道。
白棄同樣勾了勾唇:「如此甚好。」